《日观永夜—血族怪谈》三赤乌

28、第二十七章 《血族编年史》

　　第二十七章 《血族编年史》
　　议会厅的血玉灯不知何时调暗了，光线像凝固的血，沉沉压在黑檀木长桌上。
　　奥利希斯亲王的指尖刚触到那本书的封面，就猛地缩回手。那书表面是泛着冷光的合金，刻着细密的齿轮纹路。
　　《血族编年史》。
　　书名是用激光蚀刻的，边缘泛着青灰色的冷光，没有血族典籍常用的暗红咒文。芙珞菈亲王站在桌旁，她那波尔多红瞳孔里没有情绪，此刻她的蕾丝手套正捏着裙摆。
　　奥利希斯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书。
　　合金封面翻开时发出“咔哒”的机械声。第一页不是古老的创世神话。
　　那是一张立体星图，标注着“地球纪元前3000年，血族诞生于xx处暗影层”，星图旁附着一行小字：【基因序列与智人同源，因染色体异变获得暗影亲和性 】
　　他的指尖在“基因序列”四个字上停顿。
　　血族从不信“同源”，他们认为自己是暗影的宠儿，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
　　可这行字的冷硬却划开了他们千年的傲慢。
　　继续翻。
　　【地球纪元 1600年- 2300年：血族捕食人类血液，人类形成‘血猎文明’。同期人类进入工业革命以及信息革命，开始记录‘夜行者’传说。”】
　　页面上嵌着张微型全息影像，是个穿燕尾服的血族正咬开贵族少女的脖颈，而影像角落，来到信息时代，有个戴眼镜的人类正躲在树后，用相机以及手机记录血族吸食人类血液的场面，在手机上标注着“犬齿长度3.2cm，行动速度约 8m/s”的信息。
　　奥利希斯的喉咙发紧。
　　他们的“狩猎”，居然被当成“标本”的记录。
　　再往后，页面突然变得刺眼。
　　【地球纪元2300年-2800年：人类发现血族细胞可以入药，血液可提炼神经毒素抑制剂。全球掀起‘捕血热’，血族数量锐减 92%，现存者躲入地心溶洞。】
　　全息影像里，人类穿着防化服，用银网捕捉蜷缩的血族。一个戴白大褂的人类举着解剖刀，对着镜头微笑：“血族肝脏含特殊酶，对阿尔茨海默症有奇效。”
　　“人类将血族入药……”奥利希斯指尖上的红痕不受控制地爬上书页，却被合金页面弹开，连道划痕都留不下。
　　这段信息比太阳火的灼烧更惊悚：人类这些他们猎了千年的“食物”，竟在未来反将他们变成了“药材”。
　　他强迫自己翻下去。
　　【地球纪元2800年- 3000年：残余血族与人类达成血契交易：血族提供特殊基因片段，人类提供地下生存空间，以血液腺体为交易货币。同期人类启动‘星际方舟计划’。】
　　【注：3000年末，人类和血族达成和解，即将步入星际社会主义时代 】
　　影像里，穿西装的人类与戴斗篷的血族在谈判桌前握手，桌上摆着两个试管，一个盛着人类的血液，一个盛着血族的腺体，标签写着 “1:5000兑换率”。背景是正在升空的星际飞船，船身印着“地球联邦”的标志，旁边跟着行小字：【血族代表：艾博里安 】
　　艾博里安？
　　奥利希斯看向桌旁的艾博里安亲王，对方正盯着书页，石榴红瞳孔缩成了针尖。
　　更后面的页面开始发烫，合金表面泛起淡淡的金光。
　　【地球纪元3000年- 5000年：星际社会主义时代。国家概念消亡，形成‘地球共同体’。人类科学家通过基因编辑，敲除血族染色体上的‘畏光基因’，植入光合转化模块。血族首次在火星基地晒太阳 】
　　全息影像里，一群银发红瞳的血族正站在火星的红色沙地上，穿着统一的银灰色机能服装，和人类一起种植改良版土豆；部分新血族穿着机能服，与人类一同使用先进的科技工具进行基建。阳光直射在他们脸上，每一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阳光下没人燃烧，反而有人张开双臂感受阳光。
　　“星际…社会主义…”奥利希斯念着页面上的字，指尖冰凉。这六个字像烧红的钉子，死死地钉住了他对“未来”的所有想象。
　　在未来，血族不再是亲王统治的族群，而是“共同体”的一员，和人类一起在陌生的星球上，为了农作物和基建以及社会发展而劳作。
　　奥利希斯翻到书的最后一页。
　　没有影像，只有一行字。
　　笔迹凌厉，却令他熟悉。
　　是他自己的字。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沉溺于黑暗中不是最好的未来。】
　　【接受改变吧。】
　　【抬头看看，还有星辰大海。】
　　落款：奥利希斯，地球共同体历史研究院司长。
　　“司长”。
　　不是亲王，是“司长”，一个研究“历史”的官员。
　　奥利希斯猛地合上书。
　　书的重量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指节发白。
　　他深刻意识到，这不是预言而是“记录”，是未来的“他”亲手记录下来的历史。
　　他想起阿提里克的话，想起那对光系兄妹的未来，想起自己在未来写的书评……
　　原来这些是这条无尽时间线上的一个个坐标。
　　“这书从哪里找到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是割裂感带来的震撼。
　　现在的他，和未来的“司长”，到底哪个才是 “真实”？那个在星辰大海下晒太阳的血族，真的是从血族畏惧光的躯体里，一步步走出来的吗？
　　这本书就像从未来掉下来的一块碎片，带着星辰的温度和机械的冷硬，砸在血族千年的暗影里，证明着一件事：他们所以为的“永恒”，不过是历史车轮下一段终将被碾碎的插曲。
　　芙珞菈亲王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郊外。”
　　郊外？哪块石头下？是谁放在那里的？
　　芙珞菈亲王没有回答。
　　奥利希斯把书推回桌中央，他绯红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了对未来以及星辰大海的惊惧。
　　原来最恐怖的不是太阳和陌生的未来，而是自己在时间的长河中终将变成另一个人，走向一条未曾设想的路。

　　奥利希斯将《血族编年史》投影于其他亲王。
　　艾博里安亲王的石榴红瞳孔骤然裂开，指节捏碎了手中的血晶杯，暗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淌进地毯的蝙蝠纹里：“人类……把血族当药材？”
　　他的尖牙刺破下唇：“那些孱弱连暗影都不敢踏足的人类？他们竟敢把血族当药材？！”
　　西尔斯亲王猛地拍向桌面，肩甲的红宝石崩出碎屑，他血红的瞳孔里翻涌着被亵渎的狂怒，暗影利爪在空气中划出三道深痕。
　　“荒谬！”他的咆哮震得穹顶的黑曜石簌簌作响，“我们是暗影的主宰，是他们午夜梦回的恐惧！在未来居然把我们当成药材？荒谬！”
　　凯瑞茜亲王的液态红瞳里闪过乱码，金属链条缠上脖颈又骤然松开，她突然笑出声：“药材？不怕病情恶化？” 而她却紧紧攥着身上的链条。
　　芙珞菈亲王的丝线突然绷断，波尔多红瞳孔死死盯着“血族肝脏含特殊酶”的字眼，蕾丝手套下的指尖掐进掌心，渗出的血珠滴在书页上。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奥利希斯亲王的指尖划过“捕血热”三个字，绯红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们敢不敢不重要。”奥利希斯的声音压过所有躁动：“重要的是，历史说他们会。”
　　他合上编年史，合金封面咬合的“咔哒”声像扣动扳机的前奏：“从今夜起加强领地结界，所有低阶血族禁止单独外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不可理喻的脸，“准备好一切应对手段，迎接狩猎者的时代。”
　　这段未来会成为必然，时间已刻下了他们的名字，等待他们走向已经定好的终点。

　　深夜，人类城市。
　　一群学者正看着不同的书籍，研究讨论着最新的医疗技术。
　　其中一个学者翻开了放在桌上的一本线装古籍。
　　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这样一段话：
　　【暗影林西，有幽影之民，其状类人赤瞳而寿永。取其胞精炼之，可续衰年之寿，愈癲妄之疾，补髓海之亏。然其族匿于永夜，非月蚀不见，求药者多迷途于幽林，终化白骨。】
　　学者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指尖重重点在“可续衰年之寿，愈癲妄之疾”之间。
　　他拿着古籍，走向了正在研究讨论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