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观永夜—血族怪谈》三赤乌

21、第二十章 物是人非

　　第二十章物是人非
　　三天后，奥利希斯亲王再次看到了“露西恩”。
　　图书馆的穹顶垂着的血玉灯，光线被“露西恩”周身的金光逼得缩成一团，像块怯懦的血痂。
　　奥利希斯站在“禁光区”的阴影里，看着那个再次背对着他的银发身影。对方正蹲在一排记载着血族起源的黑皮书前，发尾的金乌羽毛垂在地面，每根羽毛尖都冒着细碎的火星，把石砖烫出一个个金色的小圆点。
　　“露西恩”手里的线装本摊在膝头，羽毛笔悬在纸页上，没有触碰却有一行行字自动浮现。
　　金线缠绕，最终汇成一轮微缩的太阳。
　　奥利希斯亲王明白他已经不是血族了。
　　“你不是他。”
　　奥利希斯冷冽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里炸开。
　　真正的露西恩，他银朱色眼眸里始终带着血族的阴翳。他的发丝不会燃烧，他读诗时会皱眉，会为某个意象停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笔走龙蛇，仿佛在誊抄早已存在于宇宙中的真理。
　　“露西恩”缓缓转过身，熔金色的眼眸在昏暗里亮得惊人。
　　他看着奥利希斯，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露西恩从前的清冷，像学者在看一块符合预期的标本。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露西恩”的声音里的清冷像混着太阳火的灼热。
　　这两句诗从他嘴里念出来，没有原诗的怅惘，只有陈述事实的平淡。
　　奥利希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两句诗的寓意是光影交织，虚实难辨。可从“露西恩”嘴里说出来，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珠有泪，是血族的挣扎；玉生烟，是光的新生。
　　“她选中了我。”
　　“露西恩”的声音很轻，但这句话的含量却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奥利希斯早已冰封的心湖。没有铺垫，没有解释，甚至没说“她”是谁，那笃定的语气比任何宣言都更令人窒息。
　　奥利希斯警惕地靠近“露西恩”。
　　真正的露西恩痴迷太阳，却始终站在暗影里观测，像隔着玻璃看火焰。而眼前的“他”，早已走进了那团火里，化为了烈阳。他的熔金色眼眸是光在瞳孔里扎了根，他发尾的金乌羽是血肉被重塑的证明；他写下的文字不是咒语，是他作为新存在的“母语”。
　　这不是被附身，不是被操控。
　　是蜕变。
　　斩断了血族根基的蜕变。
　　奥利希斯指尖的割裂能力突然溃散瞬间消失，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露西恩”已经不是血族了。
　　他不是背叛者，因为背叛需要立场；他不是敌人，因为敌人仍在同一个维度。
　　“露西恩”低下头，继续用羽毛笔“写”着文字。线装本上的太阳图案突然亮了起来，照得他半边脸泛着透明的金，发尾的羽毛与书页上的金光连成一片，像他正慢慢融入那本发光的书里。
　　奥利希斯看着他，突然明白那些神出鬼没的存在，那些铂金色的文字，那些对光的赞颂都不是刻意为之。

　　奥利希斯文看着“露西恩”的背影：“她选中你做什么？”
　　“露西恩”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用指尖轻轻抚摸线装本上的太阳图案，发尾的金乌羽毛随着动作轻轻颤动，火星落在纸页上却没有烧出洞，反而让那些金线更亮了。
　　奥利希斯突然明白了。
　　不需要“做什么”。
　　被选中本身，就是目的。
　　“露西恩”的蜕变，证明了暗影里也能长出光，证明血族的躯壳也能成为光的容器。
　　这比任何杀戮都更残忍。
　　“露西恩”合上线装本，那本泛着金光的书突然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钻进他发尾的金乌羽毛里。他抬起头，最后看了奥利希斯一眼，熔金色的眼眸里没有告别，没有怜悯，只有漠然。
　　“再见，奥利希斯。”
　　他说的是“再见”，不是“永别”。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强光穿透的薄雾。发尾的金乌羽毛先一步化作金烟，然后是银发，是熔金色的眼眸，最后连他脚下那片被烫出金色圆点的石砖，都开始渗出铂金色的文字，组成一句没写完的诗：
　　“日生于东……”
　　后半句随着他的消失，彻底隐没在图书馆的暗影里。
　　奥利希斯站在原地，指尖的红痕早已散去。图书馆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气里的焦香还在，如同他从未离开，又像他一直都在。
　　“她选中了我……”，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
　　奥利希斯闭上眼，绯红的瞳孔里闪过无数画面：昭的太阳纹，旸的笑，光系兄妹的金色菱形，铂金女子的背影。
　　他知道他所说的“她”是谁。
　　是藏在光背后的存在，是赋予太阳火生命的意志，是让星辰在眼眸里运转的法则，是让文字变成光的源头。
　　“露西恩”是第一个从暗影里彻底走到光里的血族。
　　奥利希斯站起身，黑袍扫过地面，带起的风卷起几片被金光烤焦的书页碎屑。
　　那个藏在光背后的“她”，终有一天会亲自走来。

　　图书馆的血玉灯彻底熄灭了。只剩下“露西恩”周身的金光，和他笔下流淌的铂金色文字，在昏暗里织成一张缓慢而坚定地将整个血族世界包罗其中的光网。
　　奥利希斯转身，走出图书馆。
　　“同类”的蜕变比任何外来的入侵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它证明了血族的存在从来都不是永恒。
　　连他们自己，都能变成自己最恐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