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盛夏》耿少

7、赛车场的约定

　　期末考试结束后，漫长的寒假像一张摊开的空白画布，等着被填满色彩。张桂源刚把最后一本课本塞进书包，手机就震动起来，是陈奕恒发来的消息：“赛车场见？”

　　他挑了挑眉，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个“好”字。

　　冬日的赛车场比平时冷清了些，风卷着沙砾打在车身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张桂源到的时候，陈奕恒已经到了，银灰色的保时捷停在阳光下，像一块被擦亮的金属。

　　“考得怎么样？”张桂源靠在自

　　“你觉得我像挂科的人？”张桂源嗤笑一声，拉开车门坐进去，“来一局？输的请宵夜。”

　　引擎的轰鸣打破了午后的寂静。两辆车在赛道上追逐，车轮卷起的尘土在身后划出两道白色的弧线。这一次，张桂源没有放水，把油门踩到底，风声在耳边呼啸，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

　　冲过终点线时，两辆车几乎同时停下。张桂源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看见陈奕恒正靠在车边笑，脸颊冻得有点红，眼尾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平手。”陈奕恒说，“宵夜AA？”

　　“行。”张桂源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车里翻出个画框，“给你的。”

　　画框里是幅素描，画的是赛车场的日出，金色的阳光漫过赛道，两辆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笔触比之前柔和了许多，棱角分明的线条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陈奕恒接过画框，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声音有点轻：“谢谢。”他从背包里拿出个东西递过去，“回礼。”

　　是个银色的钥匙扣，形状是辆迷你赛车，车身上刻着个小小的“恒”字。

　　张桂源捏着钥匙扣，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心里却暖烘烘的。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升旗仪式上见到陈奕恒的样子，白衬衫，温莎结，像株不染尘埃的青竹。谁能想到，几个月后，他们会一起在赛车场吃着烤串，手里拿着彼此的礼物。

　　“下学期，”陈奕恒忽然开口，咬了口烤串，“一起去看画展吧？我妈画廊新到了批印象派的画。”

　　“不去。”张桂源想都没想就拒绝，随即又补充了句，“除非你请我喝可乐。”

　　陈奕恒笑起来，左边嘴角的梨涡陷得很深：“管够。”

　　暮色漫上来时，两辆车并排驶出赛车场。路灯在车窗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张桂源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赛道，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开春后的第一个周末，陈奕恒果然兑现了承诺，带着张桂源去了画廊。画廊里很安静，空气中飘着松节油和咖啡混合的香气，印象派的画作在墙上舒展，色彩像融化的糖浆，淌满了整个空间。

　　张桂源对画展没什么兴趣，却喜欢看陈奕恒说话的样子。他站在一幅莫奈的《睡莲》前，讲解光影如何在水面上流动，阳光如何透过树叶洒下光斑，声音清润得像山涧的泉水，眼尾的桃花眼在灯光下闪着光。

　　“你好像很懂这些。”张桂源靠在墙上，看着他的侧脸。

　　“我妈从小就带我看画展。”陈奕恒转过身，忽然笑了，“其实我更喜欢看你画画。”

　　“有什么好看的。”张桂源别过头，耳根有点热。

　　“你的画里有劲儿。”陈奕恒说，“像憋着团火，烧得人心里发烫。”

　　那天下午，他们没在画廊多待，反而去了学校的画室。假期的画室空无一人，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地板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张桂源翻出颜料，往画布上挤了坨钴蓝，陈奕恒就在旁边帮他递画笔，偶尔说句“这里可以加点橙红”。

　　画着画着，张桂源忽然停了笔。画布上是片星空，两颗星星靠得很近，周围的星云像融化的棉花糖，软乎乎地裹着它们。他转头时，正好撞上陈奕恒的目光，对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片小小的阴影，眼神里的东西比画里的星空还要亮。

　　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颜料的气味变得格外清晰。张桂源的心跳有点乱，刚想移开目光，陈奕恒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那里还戴着那颗银色的耳钉。

　　“有点凉。”陈奕恒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透明的网，把所有的喧嚣都挡在了外面。他忽然想起在天台上陈奕恒说的话——“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做自己”。

　　原来所谓的平行线上的交点，不是偶然的碰撞，而是两颗心穿过重重阻碍，终于找到的共鸣。
　　新学期的升旗仪式，张桂源站在高二（3）班的队伍里，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连卫衣的帽子都没露出来。主席台上，陈奕恒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声音透过音响传过来，清润依旧。

　　“……愿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轨道，也能看见轨道旁的风景……”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后排停顿了几秒。张桂源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这一次，没有流星擦过的短暂，没有电流穿过的慌乱，只有一种稳稳的、暖暖的感觉，像春风拂过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陈奕恒的嘴角弯了弯，左边的梨涡浅浅地陷下去。

　　升旗仪式结束后，各班按顺序退场。张桂源走在队伍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张桂源。”

　　他转过身，陈奕恒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本笔记本。“这道数学题，”他走过来，翻开笔记本，“上次你说不会，我写了步骤。”

　　阳光落在笔记本上，字迹清秀工整，像他的人一样。张桂源接过笔记本，指尖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顿了一下，随即像没事人一样移开。

　　“谢了。”张桂源说。

　　“不客气。”陈奕恒笑了笑，“放学赛车场？”

　　“老地方。”

　　张桂源看着他走进人群，白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像朵干净的栀子花。他低头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简笔画，是两辆并排行驶的赛车，车身上分别刻着“源”和“恒”。

　　风卷着香樟树的叶子，落在他的鞋尖上。张桂源忽然觉得，明德中学的塑胶味，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

　　浮城的夏日还没完全过去，平行线上的交点已经悄然延伸，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轻轻连在了一起。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