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上）》Die

30、第 30 章

　　如果认为奥德是那种识时务知难而退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基本上属于不撞到南墙不回头并且秉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信念的敢于主动冒险出击的类型。所以在枪伤未愈敌情不明单枪匹马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他毅然选择的是孤军深入敌人内部，而不是躲避和逃亡。
　　是的。他尾随狄的细微痕迹，摸到了军火基地。
　　幸好来之前就将该记的路线和图形存入了大脑，虽然稍稍失了方向但马上就找准了位置。不幸的是就算基地入口近在眼前他也迫于侦查机器而无法靠近，但幸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失灵了，机器守卫也像断了能源一样变成了废料。
　　奥德心里一咯噔，不知道这是个机会还是个诱饵。不过过长的思考本来就不是奥德的特长和作风，他只考虑了半秒就躬身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入口深处。
　　入口很窄，里面却很宽敞。奥德一边往里奔跑一边想着自己的行为明显有自杀倾向。他的行为是错误的，危险的，决定是武断的，鲁莽的，他必须抢在这里恢复正常以前跑到核心区。但跑到核心区又能怎样呢？只有被抓。
　　可是他不甘心，他想去看看，看看他们的突袭目标，军王大本营的核心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只是想看看而已，他只是想看看。有一股强烈的意念时常驱使着他，时常让他的头脑无限地激热起来，他冲动地奔跑，他要找到这个世界的关键，他要抵达这个世界的核心，他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他要弄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要死就死在最终的答案面前，不然他就要死在追求答案的路上。他只有一条路，就像他的大脑只有一条回路，他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也不知道什么叫改变，他只要奔跑，奔跑，追求，向前追求，不断地追求。到达世界的中心，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是什么？
　　——为什么？
　　就算冒险也无所谓，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他的生命就是为此存在的。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他愿意把他有限的时间和精力都燃尽了，只是为了抓住那个答案。
　　他永不止歇的追寻只是想要知道：我追寻的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要追寻？！
　　他想要知道。他想要知道。
　　他跑着跑着，发现这条甬道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他不住地奔跑奔跑，向前，再向前，只是这道路的装饰情境没有任何变化，好像这个世界就只有这路而已，延伸的盘旋的不尽的通道，通向不知名的远方，或者更大的可能是，它没有终点。
　　奥德就这样疯狂地奔跑着，他越是急切饥渴地想要找到终点奔到尽头，这道路就好像越拉越长，越拉越长，长到让你失去了信念，长到让你产生了幻觉，长到让你开始怀疑终点，长到让你迈出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沉重、迟疑、虚无，长到……让你连停下都不敢，让你连回头都不愿，让你连返回入口都不行。
　　于是痛苦出现了。原本直线的道路开始分叉，在你每次动摇的时候开始分散出两个、好几个、或者无数个岔路口。奥德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从追寻变成了奔逃，觉得原本自己意志清明地奔着那个明朗的目标而去，最终在永无止尽的道路中不知不觉演化成一种携着恐惧的疯狂逃窜。他从不停步，慌不择路，一直甚至更加奋力向前——仿佛他的后面有什么恶魔在追赶。
　　他觉得这就像他的人生。一个循环往复、纵横交错、混乱无终的迷途。
　　最终救出他的，是狄。
　　这个男人叼着烟，强行用重能量时空切割枪沿着双水平线将困住奥德的死循环时空刮出两道口子。光芒从那两道缝隙中盛出来，在万丈的白光碎裂中那个男人胸前坠着的长十字架犹如神祗降临。
　　那时的奥德已经接近崩溃。这样的时空防护程序极容易引起人身体和心灵的扰动。奥德的泪掉了下来。他仿佛透过狄的额发看到了他的眼睛。
　　等奥德完全恢复意识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那短暂的机器失灵只是发动清剿总袭击的前奏，被奥德恰巧钻了个空子，之后就是大量联邦军和雇佣军人的涌入。军王逃了，而狄，作为军王的首席武器设计师，或者说雇佣军派出的间谍，只不过是愉快地拎着他刚完成的时空切割枪试射效果而已。
　　死循环时空是军王的最后防御。这并非狄所设计，不过他却做出了能解除死结的钥匙。他不关注死循环时空的内在设计和心理影响有多么玄妙，他只关心如何在物理层面切开它，破坏它，踩碎它。
　　他说，武器并不能让你变得更强，也不会更弱，它只会让人跟人平等而已。
　　当你设计了一种武器，你就能设计出另一种相反的。当你设计了一个迷宫，你就能设计出一个出口。当你学会了摧毁，你就学会了重建。当你堕入了恶途，你就明白了天堂。
　　他只是一个寡言少语的武器设计师，却带着长坠的十字架，就像在践行神迹。
　　“为什么要讨厌武器呢？它让世间平等，让世界重建，让你看清你自己。”狄说。
　　然后他扔给了奥德一把枪。走了。
　　这是一个黑白游走但又毫不在乎的男人，这是一个沾满血腥但又纯粹固执的男人，这是一个冷漠无涉但又热情敏锐的男人。
　　当我走入黑暗，我是否就能找到光明呢，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