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沙发上坐

3、清蒸鲈鱼

　　云禾奕还淡定着，霍霄琰有些坐不住了……

　　“咔咔咔”几声点击鼠标的声音。
　　“衣服我给你买好了，过两天能到。”边说边起身，拿起了外套，“电脑我就不关了，你无聊就自己来逛逛，随便点，不会坏。
　　馆里临时有事，我要过去一趟，冰箱里有吃的，饿了就自己做点。”
　　顿了顿，“欸算了，你别做了，到点了我给你点外卖吧。”

　　外卖？云禾奕心底疑惑……

　　霍霄琰到了门口，换完鞋，一抬头对上了她疑惑的眼，脸上刚褪下的红又泛了上来，扭头清咳了两声。

　　“那个，这两天我……可能要加班，就先不回来了。我会尽快给你找个房子，到时候你自己搬出去。”然后就关上了门消失在门口。

　　云禾奕冲着门翻了一个白眼：搬出去？怎么可能！在杀了你之前想都不要想。

　　还有，什么叫这两天不回来了？他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想要跑路了吧？

　　刚想开门追出去，又看了看身上，宽大的白衬衫垂到大腿，然后……就是两条光着的腿……

　　在屋里翻找半天也找不出套合适的衣服，恼怒地在客厅踱步：“霍霄琰，你最好是别跑，天涯海角都给你抓回来！”

　　气不过冲着门挥起了拳头，一拳正好对上了开门去而复返的霍霄琰。

　　霍霄琰：……

　　云禾奕尴尬地收回了拳摸了摸后脑勺：“啊，呵呵，怎么？落东西了？”

　　霍霄琰把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这个，你先拿着用，电话卡已经办好了，我的号存在里面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接了过来，打开袋子是一部手机。

　　“会用吧？”

　　她点了点头一边拆包装，一边说：“我用过手机，应该……这怎么没有按键？”

　　“……”霍霄琰从她手里拿过了手机，“我说，你真的不是穿越过来的？”

　　开了屏，随机点了几个软件演示给她看，“触摸屏的，想点什么手指在屏幕上直接点就行。”

　　然后手机又丢到了她的手上：“试试？”

　　云禾奕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已经被锻炼得出类拔萃了，拿过了手机三两下就捣鼓出来，拨了个号，霍霄琰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霍霄琰看着没什么问题，就又准备走了。

　　“琰哥哥……”云禾奕叫住了他。

　　他脚步顿了顿。

　　“你这两天都不回来吗？”

　　不知怎的，心里被揪了一下，他哽了哽声音：“看情况吧，事情忙完就回来。”

　　关上了门，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里坐了半天，发呆。

　　他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感觉再和这姑娘待一个屋子里真会出问题了……

　　早在殡仪馆的时候，这女鬼刚睁眼，他对上的那瞬间，恐惧之中夹着一丝莫名的震颤，他似乎在哪里见过那样一双眼。
　　甚至是她含笑打趣的那句话，语气都似曾相识。
　　一声“琰哥哥”更好似穿越千年在他遥远的脑迹边缘回荡。

　　只是那时候，他整个人都被“女鬼诈尸”的恐惧支配着，无暇去想那些异样的感觉，直到在车上，望着沉睡过去的姑娘，泛着红的面容，微蹙着的眉心，听着那带着恐惧、怨恨、失望和绝望的一声声呼喊……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说，记忆。

　　***

　　霍霄琰走后，云禾奕就缩在沙发上一直摆弄着手机，直到屋里的光线全部暗了下来，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看着安安静静没有动静的门。

　　霍霄琰真没回来。

　　她揉着眼睛，踱步到了阳台，极目远眺，缓解着眼睛的酸涩。

　　霍霄琰这个房子的楼层应该很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海，以及环海的大桥。

　　夜间的大海很是黑沉，环海的大桥如一条蜿蜒的长龙，路上拥挤着缓慢移动的汽车，红黄白光交织，如耀眼的龙鳞，倒影到黑沉的海水里，被风吹散，碎成粼粼波光，仿佛下一刻，便能腾飞而起，带起一座城市的繁华。

　　三十年的变化，确实是有些超出她的想象，和上一世相比，这里异常的繁华。

　　她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屋子，找到了开关的位置，打开了灯，拿出手机，她想给霍霄琰打电话了。

　　每一次出来，都会有一种孤独感，这和在暗无天日的太冥大道里形单影只的徘徊不同。

　　那里面漆黑、阴暗，除了黑暗和一丝虚无缥缈的光亮再无其他任何人、任何物，在那片虚空里，她追随着那一抹亮光，奔跑着。

　　光亮起，她满怀希望，光亮消失，她再次鼓起勇气。

　　但是在这样繁华的世界，身边是一片喧闹。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见到的那些人，霍霄琰逃跑不忘扛起他那个小助理；那些惧怕她的人三五成群地抱一起。

　　只有她自己茕茕孑立，茫然无助。

　　这是比那一片虚空，更让人难熬的孤独。

　　这样的孤独感，在这一次的感觉格外明显，或许，就是因为这一世，格外繁华？

　　号码还没拨出去，先听到了敲门声。

　　他回来了？忘了带钥匙？

　　她快步跑了过去，打开门，看到了一个穿着黄袍戴着头盔的人，递给她一个袋子：“您好，您的外卖到了，祝您用餐愉快。”

　　云禾奕看着这人，犹豫着该不该接。

　　她自小受的教育是“无功不受禄”，这个人，她不认识，更别提对他有什么功了……

　　外卖小哥看着她，把手上的袋子又递了递。

　　“那个，多少钱？我没钱……”

　　外卖小哥：“……”

　　虽疑惑还是为了好评，耐心地解释：“这个餐费已经付给商家了，您这边不用再付钱。”

　　云禾奕迟疑了一瞬，想起了霍霄琰说的外卖。

　　大概是他那边付钱让人送过来的，立即接了过来，“谢谢！”

　　看着外卖小哥离开，她关上了门，提着袋子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打开，居然都是她爱吃的。

　　她喜欢吃鱼，各种鱼，尤其是清蒸鲈鱼。

　　而这份外卖，就是清蒸鲈鱼，还有一份炒青菜。

　　她一边吃，一边拨了霍霄琰的电话，手机里“嘟嘟”响了许久，她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在快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电话被接通了。

　　大概是听出了她吃饭的声音，那边先问了起来：“收到外卖了？”

　　“嗯。”她喂了一口鱼肉进去，有些含糊不清，“琰哥哥，你竟然还记得我喜欢清蒸鲈鱼。谢谢，很好吃。”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没有回话。

　　“琰哥哥，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吗？”咽下了饭，云禾奕问道。

　　“……嗯，走不开。”电话里，背景很安静，霍霄琰的声音显得有些空荡。

　　云禾奕撇了撇嘴，只要你不是跑了就行。

　　不过还是放软了语气，“琰哥哥，你这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害怕……”

　　她身无分文，又失去了法力，想在这个社会活下去，霍霄琰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了，她可不想被扫地出门，还是要紧紧地缠着他、哄着他才是。

　　电话那边安静了许久，才终于有声音出来：“房子很安全，楼下也有安保，小区的保安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你放心吧，不会有危险。

　　“……”云禾奕朝天翻出一个白眼，差点被一根鱼刺给卡住了。

　　“你怎么了？”大概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常，电话里传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没什么，一根鱼刺卡住了……”她清了一下嗓子，“不过现在捋出来了。”

　　“……”那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笨！”

　　云禾奕夹着青菜的筷子突然就顿住了，眼神凝滞片刻缓缓飘向了手机，上面只有几个冰冷的数字，和一个机械的小人头……

　　电话那头是她万分熟悉的琰哥哥，总说她“笨”的琰哥哥。

　　一时安静了下来，云禾奕盯着手机屏幕上一秒一秒变长的通话时间，突然就又热了眼眶。

　　“琰哥哥……”她轻轻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颤音，“鱼很好吃，谢谢你。”

　　挂了电话，她就食难下咽了，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仰望着天花板，让那将要流下的泪水咽回到肚子里。

　　朦胧光影中，仿佛看到了千年之前的一幅景象……

　　“笨！这么大个坑都能掉进去！”少年背着一身狼狈的少女，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又小心翼翼。

　　“琰哥哥，这是你第一次说了你喜欢的东西，我想种出来，让你高兴……”少女环着少年的脖颈，脑袋磕在少年的肩头上左摇右晃，脸上还带着泪痕。

　　“下次不许再自己跑出来了，你这么笨，再让狼给叼走了，你父皇母后该伤心了。”

　　“琰哥哥不伤心吗？”少女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少年的侧脸

　　少年只是抿着唇，嘴角悄悄扬起了一个弧度：“笨蛋小禾！”

　　“琰哥哥，我哪有那么笨！”

　　少男少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似乎在昨日，却又好像回荡在千年之前，成了绝唱。

　　万千欢闹最后幻化成了一句悲痛欲绝的决裂：“琰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少女一剑挥断了少年抓着的衣袍，“霍霄琰，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天涯海角，生生世世，我一定会杀了你！”

　　闭上了眼睛，阻断了一切画面，泪水终于是滑落。

　　云禾奕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门口一阵叮叮叮解锁密码的声音，然后门开了，是霍霄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