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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来访 ...

  •   时间失去了意义,在冰冷的绝望和身体的折磨中缓慢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纪时泽感觉到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绞痛,似乎被那点微末的止痛药粉稍稍麻痹了一瞬,不再那么尖锐得让人想要撞墙。
      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
      几乎是同时,他颈窝里那滚烫的、压抑的呜咽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抽噎。
      纪书漾紧握着他的手,力道也松懈了些许,只剩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着,依赖地勾着他的手指。
      纪书漾哭得脱了力,紧绷的弦骤然松弛,连日积累的疲惫如同潮水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脸颊紧贴着纪时泽冰凉汗湿的颈窝,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而均匀,竟在极度的情绪风暴和身体的虚脱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偶尔在睡梦中发出的、委屈般的抽噎,梦里也不安稳。
      怎么会安稳呢,他们家小漾……最没有安全感了……
      纪时泽感受着颈窝里传来的、逐渐平稳却依旧带着不安的温热呼吸,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松懈了下来。
      胃部的钝痛还在持续,但已不再是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在黑暗中艰难地聚焦,只看到头顶天花板上模糊的、带着裂纹的轮廓。
      弟弟身体的重量半压在他身上,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
      纪时泽的指尖动了动,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没被压住的手臂。
      又是一阵闷痛,他咬紧牙关,额上渗出新的冷汗。
      他摸索着,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冷汗浸透的毛衣。
      冰凉的空气瞬间贴上皮肤,激起一阵寒颤。
      他喘息着,将这团湿冷的布料垫在纪书漾和他身下冰冷的地板之间,隔开一点寒气。
      做完这一切,他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臂颓然垂落在地板上,微微发着抖。
      他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夜光,看向蜷缩在自己颈窝里的弟弟。
      少年睡着的侧脸依旧苍白,眼睫被泪水濡湿成一绺绺,紧贴着眼下浓重的乌青,嘴角还残留着一道干涸的泪痕。
      纪时泽的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纪书漾的后脑勺上。
      那里,一道模糊的、微微隆起的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
      是他推的。
      一股后怕猛地攫住了他。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如果……如果他当时再用力一点,如果撞的角度再偏一点……
      纪时泽猛地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胃部的钝痛混合着心脏被撕扯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太压抑了。
      他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抬起,颤抖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纪书漾后脑那道淤痕时,又猛地僵住。
      最终,那只手只是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落在了纪书漾汗湿的额发上,笨拙地、一下下地抚摸着,像安抚一只受惊过度后终于睡去的小狗。
      夜色在沉重的呼吸和无声的抚慰中,缓慢褪去。

      天光微熹,灰蒙蒙的光线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吝啬地洒在冰冷的地板上,勾勒出两个依偎蜷缩的身影轮廓。
      一阵急促的、带着节奏感的敲门声猛地撕破了室内的死寂。
      “老纪!纪时泽!开门!是我,飞宇!给你送药来了!”
      陈飞宇洪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地板上,纪书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身体一颤,猛地从昏沉中惊醒。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更紧地抱住了身下的热源,模糊地呓语了一声:“……哥?”
      纪时泽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
      一夜的折磨和冰冷的地板让他全身僵硬酸痛,胃部的钝痛虽然减轻了,却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陈飞宇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将他从疲惫中彻底浇醒。
      他猛地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态——纪书漾整个蜷缩在他怀里,头埋在他颈窝,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而他自己,一只手还落在弟弟的发间。
      他触电般地收回了那只手。
      “纪时泽!听见没?别装死!再不开门我踹了啊!”陈飞宇的催促带着特有的不耐烦和担忧,敲门声更重了。
      纪时泽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身体的僵硬,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地朝门外喊:“……来了。”
      他尝试着想把纪书漾从身上推开,好起身去开门。
      但少年抱得极紧,似乎还在半梦半醒的惊惶中。
      “书漾……松手……”纪时泽的声音干涩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纪书漾似乎被他的声音唤醒了些,茫然地睁开眼,对上纪时泽近在咫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争吵、推搡、后脑的剧痛、冰冷的药瓶、嘴里的苦涩……
      他身体猛地一僵,环抱着纪时泽腰的手臂下意识地松开了。
      纪时泽捕捉到他眼中的惊惶,心脏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他避开纪书漾的目光,咬紧牙关,用胳膊肘撑着冰冷的地板,极其艰难地试图坐起来。
      胃部的肌肉被牵动,又是一阵闷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动作顿住,额上渗出冷汗。
      “哥!”纪书漾见状,立刻忘了刚才的惊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去扶他。
      “别碰我!”纪时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吼,声音带着被触碰后的惊悸和一丝狼狈。
      吼完,看到纪书漾瞬间煞白的脸和僵在半空的手,他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喘息着,自己强撑着,扶着旁边的床沿,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才站稳。
      门外的陈飞宇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敲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狐疑的询问:“……老纪?没事吧?怎么这么大动静?”
      纪时泽没再回应,他背对着纪书漾,手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上腹,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
      每一步都牵扯着僵硬的肌肉和胃部的不适。
      他拧开门锁,拉开一条缝。
      陈飞宇拎着个塑料袋站在门外,一脸焦急。门一开,他立刻探头往里看:“我的天!你脸色怎么……”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越过纪时泽僵硬的肩膀,看到了客厅里的景象——
      纪书漾正慌乱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头发凌乱,校服皱巴巴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嘴角似乎还有点破皮。
      而纪书漾身后的地板上,还散落着几颗白色的药片和一个倒着的、空空如也的小药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滚出来了。
      更刺眼的是,纪书漾脚边不远处的地板上,还躺着几张皱巴巴的红色钞票。
      这场景……太不对劲了。
      陈飞宇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带着审视和巨大的疑问,在纪书漾惊惶未定的脸上和纪时泽强作镇定的脸上来回扫视。
      空气里只剩下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纪书漾被陈飞宇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皱巴巴的衣角,指尖冰凉。
      纪时泽侧身挡住了陈飞宇大半的视线,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声音沙哑得厉害:“……药?谢了。”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带着刻意的疏离,试图将陈飞宇探究的目光隔绝在门外。
      陈飞宇却没动,他皱着眉,目光依旧钉在纪书漾身上,又扫过地上的药片和钱,最后落回纪时泽脸上,语气带着不容糊弄的严肃:“老纪,怎么回事?你俩……打架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书漾这脸……还有地上的药?你吃了多少?”
      “没有!”纪书漾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惊惶的尖锐,抢先回答,脸色更白了,“没打架!哥……哥胃疼,我……我找药,不小心打翻了瓶子!”
      他语速飞快,眼神躲闪,不敢看陈飞宇,更不敢看纪时泽。
      纪时泽沉默着,握着塑料袋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他没有反驳纪书漾拙劣的谎言,只是对陈飞宇说:“……胃病犯了,有点乱。药谢了,钱回头给你。”是逐客的意思。
      陈飞宇看看纪书漾惊弓之鸟般的反应,又看看纪时泽强撑的平静下那掩饰不住的灰败。
      他是医生,也是纪时泽多年的好友,太清楚这绝不仅仅是胃病发作那么简单。
      昨夜电话里纪时泽那嘶哑破碎的声音,此刻地上散落的药片和钱,还有两人之间这诡异紧绷的气氛……
      他张了张嘴,最终把在嘴边的追问咽了下去。
      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时机。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行,药拿着,新开的奥美拉唑和温和点的止痛药,按说明吃,别再乱来了!胃镜该做还得做,硬扛不是办法!”
      他又看了一眼低着头、身体微微发颤的纪书漾,补充道:“书漾看着脸色也不好,不行也休息一天,高三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话像是关心,又像是一种点到为止的提醒。
      纪时泽只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飞宇无奈地摇摇头:“那我走了,科里还有事。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目光在纪时泽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深意,然后转身下了楼。
      纪时泽沉默地看着陈飞宇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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