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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飞来横祸 ...
急诊室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消毒水还有各种的刺鼻的气息,令人心烦意乱。
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急促的脚步声、病人压抑的呻吟或家属失控的哭喊,共同织成一张紧绷的、令人窒息的网。
网住了一切,没有人逃得出去。
纪时泽刚结束一个作为二助长达两小时的手术,高强度专注后的疲惫沉在四肢百骸。
他靠在更衣室冰冷的金属柜上,闭上眼睛,眼睛酸涩。
工作服湿漉漉地贴在后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溅上的冲洗液。
“小纪医生!三号床病人血压掉了!快去看看!”护士长张姐的声音传了过来。
纪时泽猛地睁开眼,所有的疲惫瞬间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领,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向三号床。
“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除颤仪!”主治医生的声音紧绷。
纪时泽熟练地接过护士递来的针剂,核对,消毒,推注,动作迅捷而精准。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监护仪剧烈波动的曲线上,额角渗出一层汗。
周围是嘈杂的抢救指令和仪器的嗡鸣,他的世界却异常专注,只剩下他必须完成的操作。
就在他协助主治医生进行除颤,双手按压在病人胸膛上时:“纪时泽!有你的紧急电话!打到护士站的!”一个护士,姓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说是……公安局的!”
纪时泽的心脏像是被那只电击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一缩。
公安局?他家里只有父亲和继母纪云阿姨……
一种不祥的冰冷预感瞬间沿着脊椎窜上来。
“张医生,我……”纪时泽看向主治医生,声音有些发干。
主治医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护仪,头也没抬,语气严厉:“抢救关头!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纪时泽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病人身上。
可“公安局”那三个字,盘踞在他脑子里,每一次按压都感觉沉重异常。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他感觉自己像油条,不对,没那么好吃。
终于,病人的心跳在数次电击后艰难地恢复了窦性心律,虽然微弱,但暂时稳定了。
主治医生直起腰,抹了把汗,这才注意到纪时泽苍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姿态。
“去吧。”主治医生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快去快回,这边还需要人手。”
纪时泽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抢救区,奔向护士站。
他抓起听筒,手指冰凉得几乎没有知觉。
“喂?您好,我是纪时泽。”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纪时泽同志吗?这里是市局交通大队。”电话那头是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男声,“我们通知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在环城东路与南华路交叉口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一辆黑色奥迪轿车与一辆重型货车相撞。经初步确认,奥迪车上的两位乘客,纪凯和纪云,是你的父母吗?”
纪时泽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他死死抓住冰冷的柜台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里面去。
“……是。”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请节哀。纪凯先生当场死亡。纪云女士重伤,目前正在你们市中心医院急诊抢救室。情况非常危急,请您尽快赶到。关于后续纠纷问题供我们会联系您,就先不打扰您了。”对方的声音依旧平稳。
“哪……哪个抢救室?”纪时泽的声音抖得厉害。
“急诊A区。请尽快。”
“嘟……嘟……嘟……”
忙音响起。
纪时泽还维持着握着听筒的姿势,像一尊石像。
护士站里其他护士投来担忧而同情的目光。
“时泽?你没事吧?”林护士小心翼翼地问“家里怎么了?”
纪时泽猛地放下听筒,动作大得吓了周围人一跳。
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就朝着急诊A区的方向狂奔。
白大褂的下摆在身后翻飞,撞到走廊里推着器械车的护工也浑然不觉。
“哎!小心点!”
“小纪医生?怎么了这是?”
混乱的询问和惊呼被他甩在身后。
急诊A区那刺眼的红色标识牌越来越近,而未知也越来越近。
他冲进那片熟悉的、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区域,目光疯狂地扫视着一张张病床,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
最里面那张被帘子半围起来的抢救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插满管子、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的女人。
氧气面罩下露出的半张脸惨白,额角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着暗红的血。
是纪云阿姨。
几个医生护士正围着她,气氛凝重。
“阿姨……”纪时泽冲过去,声音卡在喉咙里。
一个医生闻声抬头,看到纪时泽身上的实习生白大褂,愣了一下:“你是?”
“我是她儿子!纪时泽!”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扑到床边。
“她怎么样?医生,她怎么样?!”
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将纪时泽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是本院实习的?唉……情况很不乐观。多发伤,颅脑损伤严重,胸腹腔内大出血……我们尽力了,但……可能就这半小时的事了。她之前有过短暂的清醒,一直在找你和你弟弟……叫纪书漾……是吗?”
“书漾……”纪时泽脑中一片空白。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眼神干净又带着点怯懦的少年。
他还不知道……他还在学校!
“通知你弟弟了吗?”医生问。
纪时泽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悲痛和更沉重的责任感像两座山轰然压下,几乎将他碾碎了。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找回一丝冷静:“没……他还在上高三。我这就去接他!医生,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尽量维持住!等我带书漾来!求求你们!”
医生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沉重地点点头:“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快去吧。”
纪时泽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生命体征微弱的纪云,胸口堵得发慌。
他猛地转身,再次狂奔起来,冲出急诊楼,冲向医院门口。
初冬傍晚的风冰冷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他冲到路边,几乎是扑向一辆刚刚下客的出租车。
“师傅!市一中!快!用最快的速度!”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声音嘶哑急切。
司机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但看到他身上的白大褂,没多问,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市一中的方向疾驰。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纪时泽粗重的喘息。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父亲纪凯那张总是温和带笑的脸,继母纪云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却努力关爱的眼神,还有纪书漾那双清澈的眼睛……
书漾……怎么办……
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交替闪现,最后定格在纪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爸……阿姨……”他无意识地喃喃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灭顶的绝望和恐惧。
他不能倒下,现在还不能。
书漾……那个才十七岁,如今又要面对这种灾难的书漾……
他还需要自己。
这个认知刺醒了他,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车子在傍晚拥堵的车流中艰难穿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纪时泽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个冰冷的急诊室。
而另一部分踏向未知的明天,他不能停,因为还有弟弟,弟弟还需要他。
高三的教学楼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书本和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
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走廊里是学生们匆忙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纪书漾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物理习题集,笔尖却悬在纸上,久久没有落下。
窗外是沉沉的暮色,路灯挨个亮起。
他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坐立不安。
下午接到母亲纪云的电话,说和纪叔叔去邻市看个项目,晚上可能晚点回来,让他自己热饭吃。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纪书漾没多想。
只是这种莫名的烦躁感挥之不去。
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
同桌碰了碰他的胳膊:“纪书漾,发什么呆呢?这道题你会了?”
纪书漾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点走神。”
他低下头,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公式上,但那些字母和符号像是会跑,怎么也进不了脑子。
嗯,公式字母还有符号,你不乘哦……
你要乘乘的。
突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班主任出现在门口,脸色异常凝重,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纪书漾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一种纪书漾从未见过的怜悯。
“纪书漾,”王老师的声音不大,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出来一下。”
教室里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纪书漾身上。
好奇的、疑惑的、探究的。
纪书漾的心猛地一沉,那股莫名的烦躁瞬间化作了冰冷的恐慌。
他放下笔,站起身,感觉双腿有些发软,一步步走向门口。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
纪书漾看到老师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是学校的人。
“老师……”纪书漾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师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斟酌着措辞,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书漾,这位是交警队的同志。你家里……出了点事。你哥哥纪时泽在楼下等你,他来接你……去医院。”
“医院?”纪书漾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腔,“谁……谁在医院?我妈?还是纪叔叔?他们怎么了?”
他急切地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哭腔。
交警同志看着他苍白的小脸,语气尽量平稳:“孩子,具体情况我们路上说,或者你哥哥会告诉你。现在先跟我们去医院,好吗?”
“不!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纪书漾猛地抓住交警的胳膊,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执拗的哀求。
老师连忙上前轻轻拉开他,声音带着安抚,却也掩饰不住沉重:“纪书漾,先跟警察同志和你哥哥走。别耽误时间。”
纪书漾看着老师眼中的悲悯和交警回避的眼神,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再追问,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被老师和交警一左一右搀扶着,几乎是半拖着走向楼梯。
楼梯的台阶在眼前旋转。
走廊里经过的同学投来诧异的目光。
纪书漾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医院……哥哥在等……出事了……出大事了。
他像一具提线木偶,被提出教学楼。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噤。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昏黄路灯下的那个身影,纪时泽。
他的哥哥,他的家人,他的亲人,他的归处。
纪时泽匆匆套了件自己的羽绒服,拉链都没拉好,露出里面蓝色的刷手服。
他站得笔直,在路灯的光晕下,脸色灰白。
他死死地看着纪书漾被带出来,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四目相对。
纪书漾从没见过这样的哥哥。
那个总是温和、沉稳,像山一样可靠的哥哥,此刻的眼神空洞得可怕,里面翻涌着纪书漾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几乎将他吞噬进去。
“哥……”纪书漾挣脱了搀扶,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纪时泽冰冷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哥!怎么了?妈呢?纪叔叔呢?他们怎么了?你说话啊哥!”
纪时泽被他撞得微微晃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扑在自己怀里、仰着脸、满眼惊惶和泪水的弟弟。
那张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纪时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胸腔里,只剩下喘息声。
他抬起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僵硬,轻轻落在纪书漾单薄颤抖的后背上。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书漾,”纪时泽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艰难得挤出来一样,带着无法言喻的沉重和绝望,“跟哥走……去医院……看阿姨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纪书漾像是听不懂这四个字,茫然地重复着,抓着纪时泽胳膊的手指却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眼中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不敢置信的茫然和空洞取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
纪时泽没有再解释,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近乎麻木。
他反手紧紧握住纪书漾冰冷颤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又仿佛只是害怕失去最后的支撑。
他不再看弟弟的脸,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崩溃。
“走!”他低吼一声,声音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浑身瘫软的纪书漾塞进了等候在一旁的出租车后座。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和隐约传来的校园喧嚣。
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纪书漾压抑不住的、濒临崩溃的抽泣声,和纪时泽沉重如鼓的心跳。
出租车再次启动,向生离死疾驰而去,将身后那点微弱的灯火彻底吞没在浓重的黑暗里。
车轮碾压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沉重,敲打在两个年轻人心上,碾碎了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冰冷的车窗玻璃上,映出纪书漾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侧影,和他旁边纪时泽那张绷紧的、毫无血色的脸。
路灯的光影飞快地掠过他们的脸庞,明明灭灭,如同他们骤然坠落的命运。
纪书漾几乎是被纪时泽拖出车,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根本站不稳,双腿像被抽走了骨头,全身的重量都挂在纪时泽紧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
“哥……哥……”他语无伦次,只有这个字能勉强从痉挛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恐惧。
纪时泽没有回应,或者说,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支撑自己和拖拽弟弟这两件事上。
他脸色灰败,下颌绷得死紧,拽着纪书漾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A区。
那熟悉的气息,令人窒息。
抢救床边的帘子依旧半拉着。
监护仪发出的“嘀——嘀——”声,不再是象征生命跳动的节奏,而是单调、微弱、预示着终点的倒计时。
“妈!”纪书漾一眼看到床上那个被各种管子缠绕、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挣脱纪时泽的手,扑到床边。
他颤抖的手想去碰触纪云的脸,却又被那可怕的伤口和惨白的肤色吓得缩回,只能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床沿,指甲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妈!你看看我!妈!我是小漾啊!”
他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
纪云的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又或许只是灯光下的错觉。
她的呼吸极其微弱,面罩上只有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白雾。
纪时泽踉跄一步,稳住身形,走到床的另一侧。
他看着继母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曾经精明干练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濒死的灰败。
那个总是带着疏离感,努力学着笨拙地关心他和书漾的女人……
他胸腔里堵着的那块巨石,沉甸甸地往下坠,带着尖锐的棱角,磨得他血肉模糊。
主治医生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遗憾:“小纪医生,时间不多了……她一直在等你们。”
纪时泽僵硬地点点头,目光死死锁在纪云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
他俯下身,靠近纪云的耳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像是被封住了五感。
纪书漾的哭声在死寂的抢救区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纪云的眼皮又颤动了一下,这一次,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流声。
纪时泽的心脏像是被那微弱的气流狠狠攥住了。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痛苦。
他俯得更低,几乎贴着纪云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那个他从未真正叫出口的称呼,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妈……”
这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纪云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出了这个称呼。
她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目光吃力地聚焦在纪时泽脸上,里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歉意,还有……
一种哀求。
求他照顾小漾
“……小……小泽……”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生命最后的能量,目光艰难地转向另一侧哭得梨花带雨的纪书漾,“求求……你……照……照顾……”
“我知道!我知道!”纪时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急切,他紧紧抓住纪云那只插着输液管、冰冷僵硬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我会照顾他!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书漾!用我的命保证!妈……你放心!你放心!”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份临终嘱托,他会用一生去实践。
纪云的目光在纪时泽和纪书漾之间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那里面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无法承受的疲惫和解脱。
她看着纪时泽,嘴唇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但纪时泽读懂了那个口型:“……好……孩……子……”
然后,她眼中最后那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倏地熄灭了。
一直支撑着她的那口气,彻底散了。
监护仪上那代表心跳的曲线,猛地拉成了一条笔直、冷酷、再无起伏的直线。
“妈——!!!”纪书漾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扑倒在纪云身上,双手死死抓住她的病号服,仿佛要将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哭嚎声撕心裂肺,“妈你醒醒!你看看我!妈!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妈——!”
护士连忙上前想拉开他:“孩子,冷静点!冷静点!”
但纪书漾像疯了一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抱着纪云尚有余温的身体,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纪时泽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紧紧抓着纪云那只已经失去温度的手。
他看着纪云阿姨安详又带着无尽遗憾的遗容,听着弟弟撕心裂肺的痛哭,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着那条直线一起停止了跳动。
“确认死亡时间,18点47分。”主治医生沉重的声音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像冰锥刺进纪时泽的耳膜。
纪时泽猛地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堵住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呜咽,但身体却像筛糠一样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器械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靠着那冰冷的金属,缓缓地滑坐在地上,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护士长张姐走过来,蹲在纪时泽身边,声音放得很低,带着同情却也必须履行程序:“小纪医生……节哀。但是……有些手续,需要你处理一下。死亡证明,还有……”
纪时泽像是没听见,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虚脱中。
张姐叹了口气,提高了一点音量:“纪时泽!听着!你是家属,也是本院的人!你得打起精神来!你弟弟还需要你!这些手续必须办!现在!”
最后那句“你弟弟还需要你”像一记重锤,敲在纪时泽混沌的意识上。
弟弟……还需要我……
我还不能倒下……我不能伤害他……
他只有我了啊……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同样是纵横的泪痕,眼睛红肿不堪,里面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疲惫。
他看到了被几个护士合力架开、仍在失声痛哭、挣扎的纪书漾。
“……好。”纪时泽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他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撑着冰冷的器械车,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妈——!别盖!别盖住她!妈——!”纪书漾的声音嘶哑破裂,双手徒劳地抓着空气,身体被两个护士架着,双腿无力地拖在地上,眼神空洞绝望地望着那被白布覆盖的轮廓。
纪时泽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悲恸中抽离一丝理智。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冷汗,深吸一口气。
他走到主治医生面前,声音嘶哑得几乎失声:“医生……手续……还有……我父亲纪凯……”
主治医生理解地点点头,眼中带着同情:“小纪医生,节哀顺变。你父亲纪凯先生的遗体,因为……情况更严重,已经被直接送往医院太平间了。纪云女士的遗体,稍后也会移送过去。”
他顿了顿,递过来几张表格,“这是死亡确认书,需要你签字。还有太平间那边……也需要家属去确认和办理相关手续。”
“太平间……”纪时泽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一股寒气直窜头顶。
生命的终点。
他接过笔,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签下的名字歪歪扭扭,几乎不成形。
另一边,护士终于将完全脱力的纪书漾半扶半抱地弄到一张临时休息椅上。
他蜷缩在那里,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颤抖,脸埋在臂弯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纪时泽签完字,走到纪书漾身边。
他看着弟弟那单薄颤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背影,几乎窒息。
他伸出手,想碰触他,指尖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最终只是沉重地落在纪书漾冰冷僵硬的肩膀上。
“书漾……”他的声音沙哑,“……我们……我们得去一趟太平间。看看爸……和妈。”
“爸?”纪书漾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不堪,里面充满了茫然和更深的恐惧,“纪叔叔他……他也在……那里?”
他似乎才从母亲离世的巨大打击中,迟钝地意识到,这场灾难带走的,是两个人。
纪时泽沉重地点了点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嗯。车祸……当场……走了。”
他说出“当场走了”这几个字时,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在描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的痛苦出卖了他。
纪书漾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刚刚止住一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他猛地抓住纪时泽放在他肩上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哥……我怕……我害怕……”
他语无伦次。
纪时泽反手紧紧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仅存的力量传递过去,又仿佛只是借此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行支撑起来的坚定,“哥在。跟着哥。”
这篇其实情绪并不是特别高,我本来想拆的,但是拆哪里都不合适……[合十]因为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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