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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致命致辞 ...
接下来的每一天,每当有人投到王遗时身上的目光稍重几分,他就要难受半天。如此一来,几乎没有多少畅快的时间。
就这么熬到了庆典当天的早晨。王遗时才到校,校长便过来喊他一块去礼堂。
礼堂内部已经被鲜花拥绕、彩缎披挂,装饰得远超纪念一栋教学设施落成周年的隆重。舞台上正在布置麦克风,校长将致词讲稿递给王遗时,脸上也见不到多少欢乐的神色。
说来奇怪,像这样的正式场合,致辞稿不说再三修改,至少也该提前到发言人手上,好留出彩排时间,让人熟悉稿子,哪有临场才交出来的?
不论校长还是王遗时都不以为奇:日本人无非是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毕竟,约大作为一所沦陷区内的高校,居然胆敢拒绝日语列为必修课程,且屡次不因应日方要求公开弹压学生反日的言行,对情节恶劣者予以严惩……无异于公然藐视大日本帝国。校董会被告知,如果这次还不配合,约大将面临闭校的下场。
至于王遗时,他身为这所“不听话”高校的教授,又有拒绝出任顾问的恶劣前科在,借此修理一下他。你瞧不上日本人?那让你成为“跟日本人同流合污的汉奸”好了。不得不说,此举颇有奇效。
校长问布置会场的人:“高木顾问和梅部长的位置是哪个?”
得知以后,他问王遗时:“你说,我该挨着谁坐?”
王遗时叛逆劲上来,说:“坐他俩中间。”
校长这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你啊……怪不得小日本要拿你做筏子。”
—·—
尽管时间紧迫,王遗时并没有看一眼讲稿,如丧家之犬一般回到办公室。
三五个同事正聚在办公室里闲聊。
“强制参加就够气人了,搜身什么意思?”
不久前有人过来通知,所有进入礼堂参加庆典开幕人等,都要接受严密的搜身检查,请各位教授提前出发排队。
“谁说的,日本人,还有那个宣传部长,他们就不用搜吧。”这是杨升夏的声音。
“废话,搜身不就提防着有人要搞死他们嘛!”
“呵,”王遗时从门外进来,对同事们说,“怕死就不要来凑热闹。”
“可不是。那些人什么来头啊?”
有好打听的同事早已摸清情况,便开始向其他人“宣传”。
“今天这出‘日中亲善’大戏,角儿就两人,一个日本机关顾问高木董三,一个交通部长梅渊。日本人是对咱们学校,可谓是贼心不死呢。”
日本人早就想接管约大,前两年就强制推行日文教学,奈何遭到师生罢课抗议,最后不了了之。现在冷不防又打起主意来了。
“你道为何来的不是经济部长、交通部长、教育部长,偏从南京派个宣传部的?”
杨升夏豁然开悟,“肯定有‘好新闻’可以写了!没准到时候,咱们整所学校都如我师兄一般,被当作日本的同路人,要蒙冤受屈了。”
“欸——对喽!”
杨升夏不屑,“保不齐明天就见报,头版头条——梅渊部长陪同高木顾问莅临约大工学院庆典,宾主尽欢!”
“升夏,屈才了!你该去新闻系。”大家都打趣他。
杨升夏叹道:“等着看吧,到时候全上海都以为日本人要接管咱们学校,你我有口难辩。”谁敢跳出来说没这回事,先把你们这些刺头抓起来。
王遗时在一边恨恨将讲稿甩开,心想:我才不去现这个大眼!看着讲稿,慢慢地计上心头。
他借口要去盥洗室洗把脸,从办公室出来。
走在半路上,趁没人注意,一个闪身冲进了走廊尽头的紧急通道,加快脚步沿着楼梯一圈圈下去。跑出大楼后,立即抄小道从尚未设卡的侧门溜了出去。
一气呵成冲出约大校园的瞬间,王遗时如重获自由的笼中鸟,立刻甩开脚步朝着附近的电车站跑去。
电车沿着轨道叮叮叮驶向站点,王遗时瞅准时机冲上车,向兼任售票员的司机买了张回家的车票。
司机认得他,“王教授,今天有啥好事?这么开心的。”
“大好事。”王遗时咧嘴一笑。
电车又叮叮叮开动起来,流动的空气中传来一股女士发间、衣襟上佩戴的幽幽白兰花香,街景不停地倒退,一切都显示他离约大越来越远。
一想到那些腌臜的人与事都和自己再无关系,王遗时心中大为畅快。
想到:就算丢了工作,我也绝不后悔。让什么日本顾问、汉奸部长统统见鬼去吧!
—·—
洒脱的王教授故技重施,一走了之,学校里发现他人不见的大家伙可就愁坏了。
离庆典开始还剩不到一小时,宣传部若干人等已经抵达,师生们也正陆陆续续通过搜查,进入大礼堂。
礼堂后台,校长掏出前襟口袋的手帕,擦去脸上由于慌乱越冒越多的汗,问身边助手,“找着了没?”
助手摇头,“这事不能声张,没法大张旗鼓找,机械工程系几个教授正带着人到处搜呢。”
“抓紧,”校长又提醒助手,“找不着就换人,台上不能空。”
“换谁?”不怪助手这么问,现在的节骨眼,谁肯接这不讨好的活。
校长也头疼,挥手屏退助手,“我再想想吧,你接着找。”
助手奔向礼堂门口,与纷纷落座的宣传部众人擦肩而过。
陈横瞥了助手疾驰而过的慌乱背影,意识到有事发生了,但无暇关心,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他去完成。
陈横施施然起身,走到拉起金红相间绸带,用彩色塑料亮片装饰的一面墙下,向一名学生打听盥洗室的位置。
得到确切回复以后,他才信步朝通往礼堂后台的侧门走去。
约大礼堂的平面图,陈横早已烂熟于心。问人,不过是为了让他突然的离席看上去显得更自然而已。
通过一道人来人往的幽暗走廊,他远远看见了目标地点——男宾盥洗室。
推开盥洗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陈横选了一间隔间进去,装作解手,随口哼起了曲儿。
曲凋乍一听松散潦草,实则暗含着规律,仔细琢磨,每一段都恰好对应摩斯电码表中——A.P.R——三个字母。(apr行动代号)
哼到第二遍,有人敲响了隔间门:
“笃——笃——”
两长,意即“收到,回复”。
按照约定好的,敲门声又重复了一遍。
一阵冲马桶声后,陈横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名青年,正是刘忠麟。
—·—
他二人并不相识。陈横回到上海后,化名楚霄清,潜伏进伪政府中相对边缘化的宣传部,他是敌阵中孤零零的一枚棋子。
一个多星期前,有人挪动了这枚棋子。
上线联系到他,传达组织的命令,他必须设法进入约大礼堂,在指定地点将枪械交给同志。
除了运输这把勃朗宁之外,任务的全部细节,为保证计划顺利实施,也出于保护陈横的因素,他一概不知。但陈横猜:这次一定是冲着日本顾问来的。
陈横并不赞同公开场合下的刺杀,成功率实在不高,还容易牵连出一堆同志。可任务既已下达,他还是努力向上司争取来了这次陪同出席的机会。
抵达圣约瑟大学后,陈横身为宣传部职员,又紧随梅部长身后,搜验时自然而然被跳过。如此看来,他的确是再合适没有的火力运输者。
—·—
刘忠麟站在隔间门外,他鼻孔翕张,抬腿进入隔间,与此同时,陈横也往外走,准备将怀中装有枪支的包裹交给他。
贴着身子一出一进之间,勃朗宁揣入了刘忠麟怀中,从这一刻起,他的使命上了膛。
枪支脱手,陈横来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流水冲刷着掌心,顺着指缝流到指尖滴落下去。
一双手干干净净,仿佛预示着他已从这场行动中彻底地抽身。
他麻木地搓动手掌,没注意到刘忠麟已经站到了身边,也俯身打开水龙头,草率地涮了两下就关上了,侧身看向陈横。
“长官,能借个火吗?”他笑着问。
陈横擦干手,从口袋里摸出他的哈维·爱文登白银机械火机递过去。
刘忠麟仔细端详着掌心里略有分量、镂以等宽斜线条的打火机,转了半圈握住,按下侧面扳机,火苗欻的窜起来。
陈横又递给他一支烟,他笑道:“万宝路,长官真会享受。”
刚点起烟,杨升夏推门冲进盥洗室,看见洗手台前的两个年轻人,继而注意到刘忠麟指尖徐徐袅袅的白烟,训道:“你小子,这儿不能抽烟!”
刘忠麟没理会他,吸了一口后问:“助教,你急哄哄的,就为了来抓我抽烟?”
“你算老几,”杨升夏从办公室找到礼堂,遍寻不见王遗时,热得满头大汗,耐心已失,“看见你王老师没?”
“没。”
杨升夏气馁地叹了一声,指着刘忠麟,“把烟掐了!”转头出去了。
两人没有再交谈,刘忠麟将打火机还给陈横。陈横离开了盥洗室。
回到座位时,礼堂内已人头攥动,回声嗡鸣。陈横坐在第二排,紧挨着梅部长的斜后方,梅部长突然起身,他立马跟着站起来,转头看去——日本方面到了。
梅部长亲热地迎上去与为首的高木董三顾问握手,问他远道而来可否辛苦。明明高木董三常驻上海,他才是从南京奔波而来的那个。
陈横与高木董三的助手相互招呼,一番寒暄后纷纷落座。
—·—
杨升夏和校长助理在礼堂后台会合,没有人找到王遗时。此时校长也前台摸了过来,还没开口,就看到一群人朝他摇头。
校长问助理:“问过工程系的教授了吗?有谁愿意上台的?”
助理又摇头,看样子王遗时开了个好头,坚决反抗日本人朝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行为,同事们争相跟随他的意志,谁都不肯冲出来认下这顶“汉奸狗贼”的帽子。
况且,日本人见上台的不是钦定人选,万一气不过迁怒到他们身上呢?
这时,唯一没有表态的宋大站了出来,问:“讲稿还在不在?”
杨升夏自己资历不足,但他清楚宋大是够格顶缺的。尽管宋大一直以来对他“抢亲”心存芥蒂,可毕竟他们如今是表连襟,升夏也不想他趟这趟浑水,便提醒他,“日本人点名要王教授。”
“总得先把场面应付过去吧,”宋大叉着腰,叹道,“不就是被骂两句么?”
校长和助理如蒙大赦,催着杨升夏把致辞稿给宋大。宋大接过来就开始反复默诵,抓紧一分一秒熟悉稿子。
—·—
礼堂内,高木董三顾问、梅部长在校董会成员和教职工们的环拥下坐在正中的位置上。
高木董三对于和梅部长寒暄兴致寥寥,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台上,等待着即将登场致辞的“主人公”。
指定那位教授的人并非是他,而是负责工厂事宜,对王遗时拒绝帮忙怀恨在心的朋友森田先生。
话虽如此,高木还是很乐意看一出戏,欣赏心高气傲的知识分子在权力面前低下娇贵的头颅,公然念出“日中友好”“大东亚共荣”时羞愤难当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庆典时间已至,校长请在场的所有人保持肃静,致辞随后开始。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教授从舞台侧幕走到台前,从容地将致辞稿在演讲台上摊放好,然后抬头扫视一遍礼堂,俨然一位老练演讲家的模样。
高木董三的助手从斜后方凑上来,耳语中指出台上人并非他们指定的教授。高木脸上的笑戛然退去,径直瞥向校长,而校长根本不与他对视。
此时宋大已经开始致辞。高木董三阴沉地盯着宋大,而他身后也有一双眼睛瞄准了他。
麦克风传出宋大低沉的嗓音:
“自更换工程学院之设备,师生教学、实验之质量显著提高……”
第四排的观众中,刘忠麟掏出那把勃朗宁M1900,他两侧百无聊赖的同学首先看到这把枪,不知何缘故,总之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台上发言继续:
“幸得社会各方支持,值此一周年之际……”
刘忠麟在座位下拉动套筒,铁块迅速撞击一声之后,子弹上了膛。
左右无人出声,以沉默襄助他舍生取义的事业。刘忠麟毫不犹豫,迅速站起身,台上的宋大清清楚楚看到他举起枪,致辞瞬时拖慢了一个字的节拍,连忙装作忘词,低头看讲稿。
就在宋大低头那一瞬间,刘忠麟扣动扳机,嗙嗙嗙——连开三枪!子弹直直命中高木董三后脑、颈部和后背。骚动与尖叫以高木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很快,整座礼堂如滚水泼热油一般炸了锅。
确认击中目标之后,刘忠麟立即调转枪头指向梅部长,但此时梅部长已有戒备,护卫人员也纷纷拔枪。
在不绝的叫喊声中,隔着四散奔逃的群众,刘忠麟又开一枪,梅部长正在护卫的掩护下离开座位,这一枪堪堪擦过手臂。他痛呼一声,愤怒命令下属:“抓活的!活口!”
护卫人员纷纷投入抓捕,梅部长身边一下变得空虚。陈横见状,轮到他这个宣传科职员表现的时候了,当即飞扑上去,英勇地挡在部长身前,继续掩护他往安全地带撤退。
刘忠麟知道今日行动难以逃脱,更清楚一旦落网,等待自己的会是何等残酷的刑虐逼供。见主要目标高木董三已经倒地,心下了无遗憾,遂将勃朗宁枪口顶在下颌,利落地扣下扳机,又一声枪响过后,他身子软下来,斜斜栽倒在地。
陈横正掩护着梅部长退到礼堂后台入口,侧目瞥见这壮烈一幕,心中悲痛无极,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梅部长见着人死了,惋惜得直跳脚,大骂下属“废物”。
—·—
高木董三中弹倒下,刘忠麟举枪自决,礼堂爆发剧烈骚动的同时,对一切浑然不知、满心喜悦的王遗时冲进家中,撞见一片静寂。
厅堂里空无一人,找了一圈下来,只有平宜在房间里练字。
王遗时挥了挥鼻尖的墨臭味,让她别用功了。
大教授平素督学甚严,突然间一反常态。平宜问:“爸爸,你别是在诈我吧?”
王遗时靠着书桌道:“反正我准备去华懋酒家吃顿大餐,再去大光明看场电影。你不信,我就自己去啦!”
平宜放下毛笔,扯着父亲袖子,央道:“我信!带我去嘛!”
王遗时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走!”
父女俩连蹦带跳地又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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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拍拍话筒)大家好。 目前更新进度已经过半。 初稿写完啦(掌声!),边修边更中。 如果需要大改的话可能会慢个一两天,俺不会弃坑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