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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惟愿孩儿愚且鲁 ...


  •   第二天元日,惜予和王遗时带着双胞胎去了广慈医院,这里也是宁宜姐妹俩出生的地方,有她们熟悉的儿科医师。

      经过检查,一切健康,除了体重偏轻,女孩四点六磅,男孩四点五磅,但双生子体重轻于一般婴儿是很正常的。

      夫妻俩松了口气,王遗时不忘向医生请教平宜的问题。

      医生双手握拳,上下相叠,比作两个婴儿。“一般情况下,在子宫位置偏下的那个会先娩出。”

      医生举起靠下的那只拳头,看了看夫妻二人,继续说:“而它的体重通常比后出生的兄弟姐妹要轻。你们可以根据这个参考参考。”

      “那就是兄妹。”王遗时对惜予说:“之前你说先睁眼的是女孩,也是女孩先进的咱们家,我本想如果医生断不出来,就叫他们按姐弟排。”

      不过后面基本没人在乎谁大谁小,家里都喊他们“妹妹”和“弟弟”。

      —·—

      平宜抱着玩具车从外面回来,在楼梯间遇见了住户江太太。江太太停下脚步,笑着问她:“听说你家多了两个洋囡囡。平平,做阿姐了,开心吗?”

      她新鲜劲已经过去了,摇摇头,“他们天天哭个不停,还长得皱巴巴的,像小猴子一样。”

      “你那么小的时候也像猴子,现在多漂亮。”江太太伸手去掐她脸蛋,平宜敏捷一闪躲开了。

      江太太瞥了眼四周,见没有旁人,又问:“平平,你姆妈没意见吗?”

      “嗯?”平宜不解,“什么意见?”

      这时候张勇也噔噔噔跑上来,打断了两人交谈。他拍了一把平宜后背,“皮大王,你姐在家吗?”

      平宜反手要打回去,张勇往后一蹦,她扑了个空。

      江太太叮咛:“别在楼梯上闹,危险。”

      张勇不听,继续往楼上跑,平宜同江太太匆匆道别后,追杀了上去。

      —·—

      两人前后进了门,张勇把手里的兜子交给宁宜,“我姆妈刚买的金橘,还有她织的毛衣和几双绒鞋,给弟弟妹妹穿。”

      宁宜说了句谢谢。

      张勇换上拖鞋,扭头就训起了平宜,“猪脑子,被人家套了话都不晓得。”

      王家收养弃婴的事,家里人如凭儿、张婶等当然知晓全情;至于外面的,除了交好的宋家、萧家,也就是一栋楼里的张家了,毕竟张藻明还帮忙找过人。

      可公寓其他住户之间,近日里渐渐传出了风言风语。不知谁挑的头,说两个杂种小孩乃是王遗时在外头惹出的风流债,被亲娘丢到了王家。为着要不要留下俩孩子,王太太同她先生大吵一架,甚至于气不过离家出走了。

      还说王太太死活不让男孩进门,只肯收养女孩,因为她自己生不出儿子。

      宁宜耳闻过这些闲言碎语,如今再一听张勇的话,拧起眉头问平宜:“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张勇抢答:“没说呢,让我打断了。”

      张婶抱着其中一个婴儿从房间出来,平宜跑了过去。

      “谢谢你。”宁宜对张勇说。

      张勇挠挠头,笑:“这一会功夫,你已谢我两回了。

      宁宜笑了笑,请他进去坐。

      到客厅,惜予正抱着妹妹喂奶瓶,平宜贴着母亲胳膊看小娃娃吃奶。

      惜予看过张太太送的毛衣,对张勇夸她手巧,又问起她的近况。

      自从藻明报考航校的事暴露,张太太除了吵架,不愿和大儿子多说一句话,整日里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不大出门了。
      加上眼下年关愈发近了,航校录取结果随时都有可能下来,家里的气氛没有一天不紧绷的,张勇大气不敢吭,憋闷得不行。

      他问惜予:“嬢嬢,我寒假里可以过来找宁宜写功课吗?”

      惜予点头,突然想起事情来,对张勇说:“过几天家里摆满月酒,你们一家都过来呀。”

      张勇答应下来,说:“我爸妈说要认过房亲呢!”张太太非常喜欢妹妹,这大概是她这段时间最高兴的事了。

      平宜跟大家汇报她的惊喜发现:“妹妹好像变白了一点。”

      女婴越发白嫩的脸上,两颗葡萄似的圆眼珠也越发显得蓝洇洇,标志得像印在锡制饼干盖上的洋娃娃一样。

      —·—

      满月宴当天一早,王遗时就领着两姐妹出了门,从下往上给公寓的邻居们分送红鸡蛋。送到张家时,藻明出来接,王遗时悄悄问他:“有回音了吗?”

      藻明摇摇头,王遗时一口气点了十一只红鸡蛋,他忙道:“太多了,王叔。”

      “不多,你往后可是他们的寄兄(干哥哥)了。” 妹妹认张家作干亲,弟弟认萧五作干亲,此事已经敲定了。

      藻明笑纳,又说:“我帮你们一起发吧。”

      王遗时摆了摆被染红的手心,“就剩两层楼了。跟你爸妈说,晚上早点来家里。”

      辞过藻明,父女三人很快来到了顶楼,最后发到江家。

      王遗时从宁宜的篮子里拿过红鸡蛋,亲手递给江太太,她笑吟吟拿准备好的花布兜了过去,这时跟在父亲身后的平宜伸手摸了一下脸,脸蛋上瞬间多了几道红色指印,着实娇憨,看得江太太嘴角笑意更浓。

      “王教授,往后家里不光有三朵金花,还添了男丁,总算儿女双全,将来你与太太定有享不完的福气。”

      王遗时眉开眼笑,“借你吉言。”一口气把剩下的红鸡蛋都送给了江太太。

      等目送王家父女下了楼,顶楼另一户的夫妻俩凑过来,问江太太:“真是私生子啊?”

      江太太目光一斜,“瞎讲八讲有啥讲头,王教授哪是这种人啦。”

      邻居说:“这…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

      “别瞎猜了,润芝阿姐(张太太)同我讲了,孩子是王家佣人捡到的。王太太想养,教授不让,两人就吵相骂(吵架)。王太太跑出去找孩子,她家藻明还帮着出去找了呢。”

      “哦哟——”邻居诧异,“张太太终于想通了,肯出门啦?”张家母子闹矛盾在公寓也属于人尽皆知的新闻了。

      “她啊,她只朝王家跑,对那个小洋人欢喜得不得了。听说没,要结干亲呢。”

      “要死咧!这还是我认得的吴润芝吗?要放在老早,碰着这种事,一群人里就数她嚷得最起劲。”

      “谁说不是呢!”

      ……

      王家父女三人拎着空篮子,站在五、六层楼梯的转角台上,宁宜突然开口道:“我讨厌她们。”她性情温和,鲜少会直接表达出憎恶的情绪。

      王遗时问:“谁?”

      “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

      “比如说?”

      见王遗时明知故问,宁宜不再说话,低头生起闷气。王遗时接过她手里的空篮子,“她们多数心肠是好的。至于那些话,左耳听右耳出吧。”

      “爸爸,你这样会被姆妈骂的喔。”平宜说。

      “嗯?”

      “她老这么讲我啊,什么话都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没心没肺。”

      遗时看了眼快把脸抹成红脸关公的二女儿,存心逗她,“那可真是……没冤枉你。”

      平宜气得脸更红了,“我没有,我没有!”把楼梯踩得窠窠响。

      —·—

      到了夜里,满月宴开席。餐厅里大人们一桌,谢家二老居首,宋大先生夫妻俩、宋二、萧少鸾、张家夫妇、凭儿等人按着男女分开两边落座。

      小孩们则在客厅单独支一桌,席上最年长的是张藻明,然后是宋家老三,再是张勇、宁宜、诚国、平宜、诚敏。

      按理来说,宋老三人小辈份高,张藻明已经成年,入大人那席也无不可。但他俩各怀心事,刻意跑来同小孩子们坐。

      张藻明不慌不忙搛了一筷糖醋里脊,旁边宋三却屏不住气,凑过去悄声问:“学长,你收到没?”

      张藻明会意,摇头劝道:“急什么。这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么。”

      平宜耳尖听到了,好奇问:“三叔,大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宋老三欲言,被张藻明在饭桌下一把扯住手,贴耳道:“别说,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你骂我,我听见了!我要跟张伯伯讲你欺负小孩子,你还跟三叔密谋!”她跳下椅子,假装要去餐厅告状,叫张藻明长臂一展捞了回来。

      “皮大王,”张藻明把她抱在腿上坐着,“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不敢自己点烟花炮仗吧?往年有陈横护着,今年你可咋办啊?”

      宁宜在旁边埋头忍笑,平宜“哼”了一声,死不承认。

      张藻明又说:“这样好不好?等下我带你放,我可不比陈横差劲吧?但你就别打听了,更不要跟大人去讲。成吗?”

      说罢,他伸出了小拇指。平宜思考了一下,和他拉勾达成协议,回座位继续吃饭。

      餐厅那边也聊得热火朝天。王遗时一说要公布双胞胎的名字,在座都安静了下来,连小孩桌都在竖耳倾听。

      萧五好奇催促:“别卖关子了,我干儿子叫什么?”

      “问你姐。”王遗时对萧五说,“她起的。”

      惜予不敢居功,忙说是谢老爷的主意,倒不是她不重视,无奈何老头儿跳着脚非要亲自操刀,最后定下一个“期”字。

      宋大听了连声夸好,“期颐者,百岁也。取个谐音,确是个上好的意头。”他看向王遗时,“那女儿叫什么呢?”

      王遗时得意洋洋道:“我绞尽了脑汁,敢打包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王谢宜——怎么样!”

      这么样?话一出,宋大先生带头“骂”他懒。王遗时不服气,王与谢的情谊,多好啊!

      “宋应是,你没品味。”王遗时遗憾表示,宋大翻唇与他斗起嘴来。

      众人听得有趣大笑,笑声直将二人斗嘴声盖了过去。笑过之后,又接着聊起职场趣事和家长里短,不时讨论两句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

      两桌举杯提箸,喜气正浓的当口,一阵急骤的敲门声响起,如一个不和谐音掉入乐章。在座的人纷纷停下动作,先后向玄关望去。

      王遗时起身去开门,不一会儿折了回来,脸色比去时沉郁了几分,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张先生脸上,“官校那边来人了,让藻明下去。”

      惜予和凭儿不约而同看向张太太,她满脸呆滞,全然没了笑意。张先生已经站起身,伸手拍拍她肩膀,“你就别下去了。”

      张太太茫然若失地点头。客厅小孩桌上,张藻明与宋三一对视,目中皆是激越之情。

      张藻明在众目睽睽下走到餐桌前,张先生看了眼儿子,对他说:“一起去吧。”

      父子俩离席之后,席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其中一位新客——王遗时的直系学弟兼助教——杨升夏不解内情,便问:“出什么事了?怎么都不吃了?”

      “好事,”王遗时瞥了眼张太太,见她塌肩曲背,似要忍不住哭出来了,忙以眼色向惜予示意,最好将其带离席面安抚一下。

      惜予抚摸过张太太的胳膊,温声劝:“阿姐,喂奶的点快到了,你帮我去看囡囡醒了没?我去泡奶粉。”

      张太太说:“好。大家继续,我先失陪了。”便起身往卧室看护婴儿去了。

      趁惜予和张太太说话间,张婶已经冲好了奶粉,拿厨房围兜抹干玻璃瓶上的水渍递给惜予。

      支走张太太后,王遗时才把实情一五一十与其余人说来。杨升夏听后惭愧不已,直呼刚才失言。

      宋大先生叹:“是个有志气的孩儿。”

      宋夫人也叹:“可怜了他的爹娘。这马上就是新年,录取通知怎么就不能等过完了年再来呢?”

      沉默许久的谢老爷说:“打仗这种事,哪分年节?”

      众人闻言,心下无不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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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拍拍话筒)大家好。 目前更新进度已经过半。 初稿写完啦(掌声!),边修边更中。 如果需要大改的话可能会慢个一两天,俺不会弃坑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