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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故人旧恋 ...
春天的时候,停摆的沪杭铁路即将再度通车。消息一传出来,萧老会长立即派人给谢家订了最快一班来沪的车票送去。
说起萧家,王遗时对于父辈之间的交情并不清楚,只觉得惜予有意无意地回避与那家人产生交集。
她从来不去萧家走动,相反,萧家每每派人来,她十次有个八、九次把王遗时推出去应付。一来二去,王遗时倒在萧家用人面前混了个脸熟。
火车抵达前一天,惜予和凭儿前脚去福煦路洋房进行最后的归置,后脚萧府大管家巧叔就上门了。只王遗时在家备课(他已再次入职圣约瑟大学),自然由他接待。
他招呼巧叔进来做,巧叔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问完话就走。”就这么站在门口,等待王遗时的回答。
说起来,还是谢家来上海这事闹的。
谢家来沪时间一经敲定,萧老会长便在罗西饭店订好包间,预备设宴为好友接风。他在政商两界走跳多年,稳坐地方商界第一把交椅,如今虽然卸任,余威仍在,多的是人要巴结。这一尊旁人请都请不动的大佛对谢老爷却这么主动,足见其情谊,应了那句老话——君乘车,我戴(斗)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谁知在谢老爷看来,萧灵夫这家伙又开始小题大做了,他做事太讲究体面漂亮,过犹不及,常常排场搞得过了头。因此不同意接风,几次拒绝不得后,谢老爷牛脾气上来,放了话——你办你的,我反正不去,看你接哪阵风。
萧老会长被他气得,这场接风宴他还非办不可了。
本来好端端一件喜事,这俩老头突然犟了起来,两家人都哭笑不得。终究是谢老爷更犟一点,萧会长私下请惜予从中劝和,又派了巧叔来问进度。
王遗时苦笑道:“惜予又提过两次,丈人他口风一点没松,说接待来接待去,何必铺排浪费,就在家吃顿便饭。等回头安顿了,他自己个儿去找老会长叙旧,岂不比大宴一场更贴心吗?”
巧叔也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叹道:“这下老爷可没法子喽。”
“快让老会长把罗西饭店的预约取消吧。”
巧叔一脸“你还是嫩”看着王遗时,“老爷早就想好了。三少爷这次要和谢家一班火车过来,如果谢老爷最后不改主意,那就当作给三少爷接风,一家人吃顿饭。”
王遗时心想:老谋深算。又问:“真不进去坐会?”
巧叔再次拒绝,“我等下还要去趟南货店,五少奶奶喊着要吃话梅。”
王遗时疑惑:大管家怎么还干杂货铺跑腿的活,完全可以差个小伙子去啊。
巧叔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我家五少奶奶怀了双胞胎。”
王遗时发出惊叹,“哟!怪不得能劳动您。”
“头先赶着逃难,她这胎险些没了,好容易保住,害口得厉害,整日惦记着董记铺子的话梅。我这不是顺道的事么。”
王遗时问:“明天护送我岳家的就是五少爷吧?回头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错了,是三少爷,”巧叔笑话他,“大教授记性不是很好嘛。”
巧叔惦记着话梅,寒暄几句便作别王遗时。
他所言非虚,王遗时读书的年头久了,脑袋结构有点问题,进知识快,家长里短的扭头就忘。等惜予回家,他就把巧叔来过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
火车要下午四点半才到上海,那一天惜予早早就醒了,不知怎么的,她心神不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请勿靠近”的尖锐气场,连皮大王平宜都不敢去招惹。
吃过中饭,王遗时给张婶放了假,又将小姐妹俩送去凭儿处,独自回到家,对魂不守舍的惜予说:“走吧。”
“去哪?”惜予换了个姿势靠向沙发,瞥了眼自鸣钟,“才十二点一刻。”
“看电影,”王遗时打个响指,“咱俩约会去。”
惜予噗呲一笑,王遗时叉腰道:“没开玩笑,我票都买好了。看完正好去接岳父岳母。电影开场还有好一会,你快去打扮打扮。”
他是变着法儿不让她得闲,毕竟这片刻的等待实在熬人,惜予承他的好意,笑道:“我穿那件青竹的绉纱旗袍,怎么样?”
“再搭配那件米色的开司米羊毛外套。衬你。”
惜予点点头,回房换衣梳妆。眼下有事可做,焦不可耐的心绪逐渐抛之脑后。
王遗时坐在客厅看了会杂志,听到开门声转头望去,惜予描眉画鬓,唇点胭脂,穿着那身他们说好的青竹旗袍,手臂挽着外套,精致又出尘的,像新雨后竹林里唯一那杆青竹。
见他一改能言善辩的模样,哑在原地,不住盯着她看。
惜予问:“难道是妆太浓了?”
王遗时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好看!你从前念书时候,怎么没叫我撞见,我一准猛烈追求,咱俩后面就没那么多事了。”
“浮夸。”惜予笑话他。
王遗时殷勤地凑上去替她拿外套,见她十指素净透亮,“我身边的同事和学生,她们总爱涂个蔻丹出门,红的紫的。改天咱们也买几瓶。”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看过一场外国电影,才坐包车往火车站去。
路上他们意犹未尽地讨论刚才的电影——一部几年前的俗套爱情喜剧。
王遗时在欧洲读书时见过影院门口张贴的巨幅海报,没想到回了上海还有机会一睹全貌。
电影讲的是一位富家小姐追求真爱,逃婚出走的路上,邂逅此生挚爱的故事。
“花旗国的电影,果真俗气得很。”王遗时说。
惜予捅捅他的肋骨,“你看的时候,就不觉得剧情很熟悉吗?逃婚啊,自由什么的。”
王遗时自认理亏,立即投降,“我的真爱近在眼前,根本不用跑出去找。”见惜予眼角含笑,王遗时挤了挤她肩膀,“大人不记小人过嘛,夫人。”
惜予看了眼前座的司机,明显也忍着笑,她羞恼地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王遗时的皮鞋尖。
—·—
他们一到候车大厅就碰上了萧家的人。巧叔领着两个年轻小厮,他们都认识王遗时,当下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厅,来到他们面前。
见惜予也来了,巧叔热情道:“王太太,真是太难得碰见你一次。”
自打去年惜予造访萧公馆之后,不曾再见。巧叔圆融,上一回见面口口声声“谢大小姐”,今次王遗时在场,立即改口称“王太太”了。
惜予问他:“你们怎么在这儿?”由于王遗时现在全权代表谢家和萧家联系,惜予此时一头雾水。
谁知王遗时这个憨货,居然也跟着问:“对啊,巧叔,你也来接人?”
巧叔知道大教授健忘的毛病又犯了,笑道:“是啊,来接我家三公子。”
“哦对!”王遗时总算回想起还有这茬事。
三公子?!惜予听到巧叔嘴里蹦出这三个字,脸色刷一下白了。
他为什么也在?
她原本挽着王遗时的手猛地蜷紧,夹到了王遗时胳膊内缝的一丁点嫩肉,疼得他一声叫唤。
巧叔问她:“王教授没和你讲吗?”
惜予木然摇头。
巧叔笑道:“大教授,忒健忘了吧!”王遗时也哈哈大笑。
在他们看来,忘了也就忘了,萧三公子不过恰好与谢家老少同车而来,他并非今天的主角。
惜予也不是,她被王遗时和巧叔拥着一起走进车站月台。
就在王遗时和巧叔你来我往的攀谈间,火车靠站了。
惜予此刻已不再觉得等待难熬,她巴不得时间就此停滞,或者甩开王遗时一走了之。
而她注定无法遂愿,车门一时齐开,乘客像流水一样涌下来。
王遗时突然兴奋喊起来:“我看到爸妈了!”
他转头叮嘱惜予,“你等着,我去接他们过来。”说罢如离弦之箭,和他一起冲上去的还有萧家两个小厮,惜予拉他不住,只得与巧叔一块原地等候。
惜予望着攒动不息的人头,她像一个上刑场的死囚,已经放弃挣扎,只求刀磨得锋利无比,好来个痛快的人头落地。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刀刃迟迟不落,她心中的不安与恐慌也逐渐升到了顶点。
不知道等了多久,王遗时终于回来了,冲在最前,两手提着箱子,身后,管家恩挺扶着谢老爷,谢太太牵着瑀舟,后头跟着恩挺儿子、儿媳等人,共计九口。
不……算上走在大部队最后的萧家三少爷,一行十人。
他们越走越近,队伍最后的人也越来越近。
惜予知道马上就会不可避免遇到他,可当目光一扫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底即泛起一种火苗燎烧指尖的精密痛楚。
不等看清他脸上此时何种神情,惜予匆匆挪开视线,紧紧地凝在父母和丈夫身上。
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一束目光同样死死地烙在她身上,烫得惜予浑身一颤栗,不得不向后退了半步。
只一眼,哪怕间隔了十一年,他们依旧能够一眼认出对方。
就连一向无坚不摧的时间,也只能在他们之间狼狈地来回张望,不知如何解释这场悄无声息却疾如飙至的重逢。
巧叔喊着“公子”,也热情地迎上去,留惜予独自站在原地,像一座孤岛。
萧三提着一口不大的皮箱,头颈微侧与巧叔交谈着,视线不时会从惜予身上偏移开,但下一秒又立即转了回来。
泱泱一群人越走越近,萧三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整个人一步步朝她侵来。离得越近,他就越不敢眨眼,目眦几近迸裂,唯恐她一个不经意间就消失不见了。
当王遗时领着谢家爷娘来到惜予面前,萧三便也近在咫尺,目光像一顶厚重的玻璃罩子,从天而降,将惜予整个笼住,她突然肋下生疼,呼吸也窘迫了起来。
为什么月台的地面这样的一览无遗?她恨此地无处可躲,恨自己背无双翼,甚至恨王遗时为什么忘记告诉她同行的人里还会有他。
此时听见谢老爷为萧三介绍,“贤侄,这便是小女惜予。”
惜予吐出一口浊气,拼命将重逢带来的各种情绪塞回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与萧三对视。
谢老爷又说:“惜予,这位是萧家的三公子叔涯。比你大些,该叫三哥。”
“三哥。”惜予喊了一声,再没有下文。想着寒暄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或者这时说什么,都不过是弄巧成拙。
不论是惜予,还是萧三,此刻都试图体面地扮演各自原本的角色——护送父亲友人一家来沪的萧三先生、来车站迎接家人的王太太。
可惜他们的演技实在太蹩脚了。只那两双眼睛,他追着不放,她不断地躲,世上哪来这种陌生人?
王遗时当即留意到惜予的异常,自告奋勇跳出来打圆场。“这趟有劳世兄,不胜感激。改日阖家登门致谢。”
萧三此时不再盯着惜予,改为冷冷看着王遗时,不接话茬。他放任自己的敌意堂而皇之地攻击王遗时。
谢太太见丈夫还云里雾里,暗叹他是个笨蛋,亲自出面缓和气氛,“坐了一路腰酸背痛,咱们就别都杵着了,还不快快回去?”
而巧叔也早已发现萧三的蹊跷。三公子待人从来是有礼却不亲近,眼下连礼都不做了,对王教授摆出一张冷脸,而眼睛简直快黏到谢家大小姐身上去了。
再呆下去要叫人家看笑话,巧叔赶紧顺着谢太太话茬道起了别。
于是两拨人草草扬镳,绝口不提什么接风洗尘的话了,各自家去。
—·—
回到福煦路洋房时,惜予的心绪已经平静如初。
凭儿已将宁宜、平宜接过来,至亲团圆,加上瑀舟和臧家三个小子,热闹得险些房顶都要掀开了去,完全顾不上回想与萧三的重逢。最后闹得太晚,大家便都宿在了福煦路。
还有一人始终忘不了白天车站反常的场面、危险的气氛。王遗时目睹了萧三以何等缠绵的目光裹着惜予,笃定她二人绝非初见,原本想等独处时,向惜予问清个中缘由。
晚餐桌上,杯酒下肚之后,他却改变了主意:惜予若不想说,自有她的道理在。我何必去满足自己的一点好奇心,万一是件伤心事呢?就此过去了罢。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后来听说萧三公子来上海是为了见生意场上的伙伴,抵达的当日便又动身去南京了,家都没回,萧老会长的罗西饭店最终还是白订了。之后,好一段时间未再听闻他的消息,日月推迁,不论王遗时还是惜予,便慢慢将火车站这一遭抛诸脑后了。
—·—
六月末的一个午间,信差为亚尔培路带来了昆明的消息。
打开信舌,先掉出了一个折叠严密的纸包,惜予放到手边,继续拆信。
信纸洁白,仿佛熏染了春城馥郁细腻的香气。取出信纸以后,信壳里接着掉出数片血枯色的风干花瓣。
慎予信里交代了他在香港与吕素荣重逢的故事,也说了自那以后一路到今日的林林总总。
————
“我既决心带她走,她的肺病便成了最紧要的问题。
首先此事决不能瞒着两位师母,既要与她们说明前因后果,也不能再一块住着了。好在师母们通情达理,给予了我支持,又承蒙邻居皮克斯先生好心收留,把沙发搬到画室,供我下榻。可惜我当时力有不逮,未能好好感谢其借宿之恩。
至此还算顺利,师母们带着孩子过日子,有任何需要办理的事情则委托给我。我得了空闲,便去医院陪护素荣。
经过精心治疗,医生说素荣的身体勉强可以支撑她出行。
问题出在了船票上,我在上海时早已买好香港往海防的二等舱。仓促之间要多买一张,且至少二等舱以上,当时轮船公司根本没有余票。
于是我又去找了卓太太。听素荣说,卓先生在轮船公司有些股份,他不在港,想他太太也有些路子。
卓太太见我又来找她,听我坚决要带素荣走,仍不赞许。她说素荣这样的女子,谁都不该去理她,早早死了去托生才是她此生最大的福气。她偏偏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说一些我不认可的话,我自然不采纳。
她生气归生气,还是介绍了莫先生给我。那位莫先生收了高于市价两倍的价格,卖了我一张头等舱船票。他也与我说,妓|女没必要坐那么好的舱等,况且还是个得了痨病的,不如改为三等舱,可以原价卖我。我自然是拒绝了,病人若没个好环境,跟要她命有什么区别。幸好在上海兑了足够港钞和法郎,付完船票钱,不至于捉襟见肘。
到海防以后遇上了清华数学系的几位老师,大家都要搭火车入滇。其中一个姓黄的助教与我相熟,是老成可靠的人,便将师母们托付给他,就此分开,我自个儿带着素荣走,一路尽可能避免与外人接触。
到昆明之后,我带素荣去法国人的甘美医院,我自己也接受了检查。素荣的情况没有恶化,因她一直按时服用香港医生开的药,路上师母和我把营养最好的食物让给她。以后她可以在相对安稳的环境中继续治疗。至于我,一切健康。
复课后,我在武成路小巷里租了一处三合院,院里还住着医学院的学长龚定乾与他夫人庄襄意。龚学长是从医之人,母亲也得有结核病,于我们实在合适不过的合租人。
信壳里的干花便是小庄姐栽在院里的玫瑰,实在好看,摘了一朵给你。而你最欢喜的鸢尾花,我们院子里也栽了,前日才开第一朵,竟是金黄色的,随信寄来种子一包,聊赠一枝春。
我原以为昆明法国人多,多带些法郎总归是方便。到了以后才知,昆明自有本地的货币—滇币,汇法币最划算,我将手头部分法币都换了滇币。老百姓间更多的是以物易物,鲜花可以换豆子,棉花可以换布匹……
这里的人淳朴可爱极了。我们学院教兽医临床的杨教授带学生做田野实践,因缘际会,救下了当地农夫家一头难产的母牛,使之顺利娩下一头小牛犊。农家当即把新生牛犊中塞到了杨教授湿漉漉的手上,作为谢礼与报酬。要知牛在务农人家是宝贵的劳动力,轻易不外借,更谈何相送?杨教授不肯收,他们就又要送鱼,送蜂蜜……追着他们送东西,杨教授几乎是带着学生逃回学校来的。这样的人和事当地并不罕见,可想而知,此地是一片净土啊,我殷切祈祷它不要被战争烽烟玷污了。
西南的邮递总不及内地便利,我来信比从前会少,但一定会尽可能多地写,尽可能多地寄。至于地址,你可以往武成路,也可以往西南联大投,我不知道哪个会更快,可都能够收到。”
————
王遗时拿起了那包金鸢尾种子,问惜予:“种哪里好呢?”
惜予笑:“拿去给阿爷,他欢喜侍弄花草。”
“也对,他们那儿地方大,种得开。”紧接着他又拿起信纸问:“阿弟和吕小姐的故事要不要告诉爸妈?”
惜予不响,从他手里拿走信,王遗时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立马表态,“我一定守口如瓶。夫人不说,我不说!”十足狗腿样,惜予忍不住笑着捶了他一下。
此时门铃“叮咚叮咚”响了起来,两人停止嬉闹,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与文无关:想要评论(伸手),想要(双手合十)。
我真是错别字大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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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故人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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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拍拍话筒)大家好。 目前更新进度已经过半。 初稿写完啦(掌声!),边修边更中。 如果需要大改的话可能会慢个一两天,俺不会弃坑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