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想打卡》虞泽焉

5、第 5 章

　　“绿幕是在人类面临最严重的资源短缺和污染入侵时，由一批先锋科学家提出并研发出的最合适的解决方案。”讲台上，季望盯着平板终端的文字，一板一眼的读，“它的核心在于以空间收缩换取生存安全。”

　　“......为了公平合理的进行资源分配，先锋科学家的后代研发了【司命】系统，通过基因测序、生理评估、行为建模等多重维度构建资源分配机制，每个人都能在出生不久后获得属于自己的人生规划，青少年时期定向培养，成年后进入最适合的领域，实现自我价值最大化......”

　　钟期听着季望毫无感情的声音，昏昏欲睡，心里却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他是不是一点也不相信自己讲的内容？

　　然后，钟期看到季望走到他面前站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钟期，我们去卖违禁品吧！”

　　突如其来的慌意让他猛地蹬了一下腿，椅子咯吱作响。他的上半身弹了起来，整个人瞬间坐直，眼睛瞪圆，呼吸略显急促。

　　教室里响起一片细微的骚动。前排同学被他踹了一脚，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问“你干嘛”。四周好几个同学也回过头来，有些忍不住发笑。

　　“课代表上课睡觉，下课来找我哦。”

　　季望的声音忽然带上几分懒洋洋的笑意，从讲台那头传来。他手指还在操控终端，语气却轻快得像是刚看到一场不错的喜剧。

　　钟期脸刷地红了。他一边低头和前排同学道歉，一边把自己整个人缩进椅背，恨不得立刻人间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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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来，课代表。”季望早早占好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正悠闲地靠着椅背，冲钟期挥手。

　　钟期小心翼翼地捧着营养罐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嘴角动了动，还是没忍住低声嘀咕：“都是吃一样的东西……你非得把我拐来教工食堂干嘛？”

　　“我如果去学生食堂，被发现了违纪会受处分。”季望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你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以保护你。”

　　“我在学生食堂吃饭，你在教工食堂，我们就都不会违纪。”钟期皱眉，反驳得很认真。

　　“哎呀，师徒一场嘛，你当过我师父，我现在又是你老师——难得能一起吃个饭嘛。”季望掀开罐头盖，随意搅了搅里面的营养膏，漫不经心地塞了一口进嘴里。

　　钟期坐下来后，忍不住四处张望，幸好教工食堂此时人不多，季望选的位置也够隐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坐得笔直，像是准备随时躲起来。

　　“你很紧张？”季望瞟了他一眼，像是看出了他的拘谨，“我又不吃人，也不抓你去记忆清洗。”

　　可是你是城际管理员啊，钟期心里腹诽。

　　季望像是读到了他的想法，咬着勺子笑了一下：“城际管理员只是我的职业，是【司命】分配给我的而已。我可不是那种乐于按章执法、兴致勃勃抓人的人。”

　　“那如果有一天，【司命】真的要你抓我呢？”钟期声音低了点，想戳破季望友善的假面。

　　“你会吗，模范公民？”季望故意调侃他，“你现在已经在幻想自己违纪到被通报了吗？”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这份工作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我可以决定什么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低头扒拉两口罐头，忽然又抬眼，“话说，你未来的职业是什么？”

　　钟期怔了一下，没吭声。

　　“嗯？”季望来了兴趣，调出终端，翻了两页他的学生档案，随即爆发出毫无保留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婚姻管理员’？”

　　钟期额角狠狠抽了一下。

　　“这也太适合你了。”季望撑着下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以后要天天对照【司命】的婚姻匹配，给人盖章发证。然后以标准微笑向每一对新人送上祝福和配对证书。我真想象不出来你笑得灿烂祝别人百年好合的样子。”

　　“你自己有个好工作就开始嘲笑别人！”钟期有些恼羞成怒，他一直觉得这份职业不适合他，但是既然【司命】都这么安排了，一定有其科学理论，他也只能接受。

　　“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个安排。”季望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我们都在做自己没有办法选择的事情。”

　　钟期一下子没接上话，他没想到，身为城际管理员的季望，也对【司命】的安排有着不满吗？

　　“但也没办法啊，【司命】说合适就合适嘛，”季望又笑了起来，像是刻意把气氛轻松回去，“话说，课代表，你欠我的木雕呢，什么时候给我？”

　　钟期盯着季望的脸，想起那只木雕。他不是没动过手，但是一直做不出那个感觉。小萤的那只，他做的如行云流水般，而现在，每每拿起木头，他都害怕他做违禁品的事情被发现，草草雕出来的样子总是不满意。

　　“我......雕不好木雕了，你能不能换个别的要求。”钟期垂下头，有点生自己的气，明明之前可以做的很好。

　　“唔，不想换。那你要一直欠着我哦，我给你时间，你也要雕一件最好的作品送我。”

　　钟期低头扒着营养膏，不想接话，心理默默在季望脸上打了个大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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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课代表的缘故，钟期几乎每次课后都要被季望以“吃饭”“检查作业”“收集资料”等千奇百怪的理由占用了午休时间。季望有时候用违纪处分威胁他，有时候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假公济私放过他，倒也让钟期在季望面前放松了不少。

　　难得这天季望被喊去开会，钟期终于得以回归集体生活。他跟着室友们一起从教室走向食堂的路上，竟觉得连平时最爱阴阳怪气的柯平安都变得可爱了几分。耳边回荡着柯平安半开玩笑的那句“课代表当得不错啊钟期”，他却破天荒觉得这声音动听无比。

　　在食堂坐定后，钟期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确认季望真的不会突然冒出来，才终于安心地拿起勺子，看向对面的许鲲——瞬间觉得连营养膏都格外美味了起来。

　　饭才吃到一半，许鲲的终端震了两下。他低头看了眼屏幕，眉宇间闪过一丝迟疑，随即起身，“我有点事，先走了。”

　　“啊，我们宿舍永远是三缺一啊。”陈以宁有些失落。

　　“哎呀，不好意思小宁，下次一定。”许鲲向他做了个夸张的拜拜动作，随后意味不明地看了钟期一眼，“钟期，还是要你再努力一点才有机会啊！”说完快步离开。

　　钟期顺着他的背影看过去，陡然一顿——

　　门口聚着一群穿着整齐制服的学生，言笑晏晏，俨然另一个世界。而他似乎在其中看到了和熟悉的身影，是上一届的模范公民——郑落鸣。

　　郑落鸣在校内外都声誉卓著，曾代表学生参加【司命】宣传大会，风头一度盖过不少教师。他是【司命】理想下的模范代表，温和、稳定、守规矩，几乎是“秩序”本人的化身。

　　——许鲲不是一直最讨厌【司命】这套东西的吗？

　　他们宿舍谁都知道许鲲的不羁风格：打卡迟到、思想报告经常空白、上课顶嘴、当着季望的面睡觉也毫不避讳。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又没越过红线，最多走得贴了一点。”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一脸轻松地走向了“秩序阵营”。

　　钟期放下手里的勺子，心里冒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自己是看错了吧，那可能不是郑落鸣。

　　“你也觉得奇怪吧？”柯平安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你都感化不了的好室友，现在被别人感化了，决定改邪归正了。”

　　这语气不像往常的调侃，倒像是有些认真。钟期回头看他，眼神里浮出疑惑。

　　柯平安继续压低声音，“他最近连自由活动时间都不在宿舍打游戏了，一天到晚在外面晃。你不觉得哪儿不对劲吗？”

　　钟期刚想开口追问，陈以宁那边忽然插话，“你们在说什么秘密？干嘛还不让我听？”

　　柯平安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我们在聊违纪的话题。陈以宁，你还是好好听【司命】安排吧，别明年又评不上‘模范公民’。”

　　这一句说得格外扎心。

　　陈以宁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他和钟期一样，一向规规矩矩，只是上学期发烧迟到了一次，就和“模范公民”资格擦肩而过。

　　陈以宁和钟期一样，一向很遵守【司命】的安排，没想到上学期一次发烧，上课迟到，与“模范公民”失之交臂。从那之后，便对“违纪”特别敏感。

　　本来气氛还算热络的宿舍聚餐，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勺子刮过营养膏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连中央空调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刺耳。

　　钟期垂下眼，忽然有些坐立难安。许鲲的反常行为，柯平安的悄悄话，陈以宁的高度紧绷，像阴影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想念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