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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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上叶晴萱的过程比林屿听想象中要顺利一些。
通过以前偶尔联系的社交账号，他发了条措辞谨慎的消息，说明身份和想请教一些关于江沉砚过去的事情。
几个小时后，他收到了回复，叶晴萱爽快地答应了视频通话的请求，并约定了时间——考虑到时差，那将是宁城的夜晚，叶晴萱所在国度的午后。
等待通话的那半天，林屿听的心始终悬着，排练时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指法偶尔会出错，旋转时重心不稳，连最熟悉的唱段都会偶尔忘词。
指导老师看出他状态不佳，关切地询问，他也只是摇头说没事。
他的脑海里反复预演着与叶晴萱的对话，既期待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能够解释现状的线索，又隐隐害怕听到更多关于江沉砚与顾言笙之间他未曾知晓的、或许会更加刺痛他、让他更不知如何是好的细节。
那种感觉，就像明知面前可能是一个更大的伤口，却不得不亲手去揭开它。
晚上，他独自待在安静的房间里，窗外是宁城熟悉的万家灯火，而他的房间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终于点开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屏幕闪烁了几下，连接成功。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背景是一间布置得雅致温馨的书房，暖色的灯光下，可见书架整齐，点缀着几盆绿植。
叶晴萱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长发温婉地披在肩头，面容清秀，眉眼柔和，气质沉静，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她看到林屿听，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微笑。
“屿听？好久不见了。”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温柔而清晰，如同潺潺溪流，“突然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她轻声问道，目光敏锐而关切地落在林屿听写满疲惫和心事的脸上。
林屿听看到这样温婉的叶晴萱，紧绷的心弦莫名松弛了一分，但那份沉重依然压在心头。
他勉强回以一个短暂的笑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沿:“叶姐姐，好久不见。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开口。
“没关系，不打扰的。”叶晴萱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柔和，“看你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是不是……和沉砚有关？”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挣扎，语气带着一种善解人意的引导。
林屿听被她温柔却直接地戳中心事，鼻尖微微一酸。
他垂下眼睫，盯着桌面上木头的纹路，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蓄面对往事的勇气。
最终，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带着一丝恳求地看向屏幕里那双清澈而关切的眼睛:
“叶姐姐，我……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我真的需要知道……关于沉砚，和……和顾言笙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我和他之间，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我想，或许了解他的过去，能帮我更好地理解现在，理解他……为什么会在有些事情上，选择沉默。”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难过和困惑。
叶晴萱脸上的浅笑渐渐敛去，化作一声轻叹。
她看着屏幕那端少年眼中清晰的痛苦和迷茫，眼神里充满了理解与一丝复杂的心疼。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依旧优雅，眼神却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忆一段尘封已久、带着涩意的过往。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
“我大概猜到是因为这件事。”她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叙述往事的平静，“好吧，既然你想知道，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在乎他。”她将目光转回屏幕，眼神变得悠远。
“那都是高一时候的事了。”叶晴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
她端起手边的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温婉的眉眼。
林屿听忽然觉得屏幕那端的景象微微晃动、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水波。
他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时，竟发现自己仿佛不再置身于昏暗的房间，而是……
眼前是北城一中熟悉的林荫道，午后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金斑。
空气里弥漫着夏日青草的气息和隐约的蝉鸣。
叶晴萱就站在他不远处，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裙，长发扎成清爽的马尾。她正微微蹙着眉，目光投向不远处。
林屿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江沉砚。
不是现在这个冷峻疏离的江沉砚，而是更年少些的他。
身量似乎还没完全长开，穿着同样干净挺括的校服，背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书包，独自一人走着。
他的侧脸线条还带着些许少年的青涩，神情是一贯的淡漠，但眉眼间少了几分后来的沉郁，更像是一种不谙世事的清冷。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轻快地追上了他。
是顾言笙。他比江沉砚略矮一些，也穿着校服，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小提琴盒。
他的脸庞俊秀，嘴角天然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
“江沉砚！”顾言笙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容拒绝的熟稔，“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江沉砚脚步未停，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顾言笙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与他并肩而行，自顾自地说着话:“下周我们学校有场小型的音乐会，我有个独奏，你来不来？”
他侧头看着江沉砚，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我练了好久，就……想拉给你听听。”
江沉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依旧目视前方，但林屿听捕捉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过了几秒，才听到他极轻地“嗯”了一声。
顾言笙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如同洒满了阳光，带着一种纯粹的喜悦。他伸手，似乎想拍江沉砚的肩膀，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顿住了，转而拂了一下自己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
站在不远处的叶晴萱，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林屿听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担忧，以及一丝……欲言又止。
场景如同流水般转换。
是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角落。江沉砚面前摊开着习题集，顾言笙坐在他对面，手里搅拌着咖啡，眼神却一直落在江沉砚身上。
“沉砚，”顾言笙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那个叫叶晴萱的青梅竹马，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我感觉……她好像总在防备着我。”
江沉砚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淡淡地说:“她只是性格比较直接。”
“是吗？”顾言笙抿了抿唇，语气低落下去，“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我只是……只是太在意你了，所以也会在意你身边的人怎么看我。”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江沉砚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江沉砚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抽回手。他抬起眼，看向顾言笙，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近乎妥协的神色。
林屿听的心跟着沉了下去，他看到年少的江沉砚，在那份看似深情的“在意”面前，正一点点地退让着自己的边界。
画面再次切换，变得有些混乱和压抑。
是在一次争吵后。具体吵了什么听不真切，只能看到顾言笙脸色难看，语气带着激动的控诉:“江沉砚！你到底在不在乎我？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连我最重要的演出你都可以因为一场无关紧要的考试说不来就不来？！”
江沉砚站在他对面，唇线紧抿，脸色苍白。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承受着，眼神里是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林屿听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沉砚，像一只被无形绳索束缚住的困兽。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傍晚。
还是在那条林荫道上，只是气氛截然不同。
顾言笙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脸上不再是平日的温柔笑意，而是一种混合着激动、决绝和一丝隐秘亢奋的神情。
“江沉砚，”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淬了冰，“我被柯蒂斯录取了，全额奖学金。下个月就走。”
江沉砚站在原地，背影僵直，仿佛没有听懂。
顾言笙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我们到此为止吧。你很好，但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沉砚苍白的脸，像是在审视一件不再需要的物品，“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说完，他没有任何留恋，转身，抱着他的小提琴盒和那个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步伐轻快地走向路口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江沉砚没有动。
他就那么站着，夕阳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屿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和那微微颤抖的、单薄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肩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崩溃。
叶晴萱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她的眼眶红了，双手紧紧攥着，却没有上前。
因为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无法触及那份被彻底碾碎的骄傲和真心。
林屿听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依然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电脑屏幕上，叶晴萱正静静地望着他，眼中带着未散尽的回忆带来的湿润和沉重。
刚才那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目睹”，让他胸口堵得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尤其是江沉砚最后那个孤独、破碎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年少时被如此残忍对待的江沉砚。
叶晴萱看着他瞬间泪流满面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经历往事后的沙哑:“现在，你明白了吗，屿听？”
林屿听用力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叶晴萱的声音温柔而充满了理解，“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因为……那段过去对他来说，太不堪了。他不想让你看到他曾经那么……狼狈的样子。他害怕。”
林屿听用手背狠狠抹去眼泪，心脏因为这份迟来的懂得而剧烈地抽痛着。
他终于明白了江沉砚沉默背后的恐惧，明白了他面对顾言笙时可能的创伤后应激般的反应，明白了他为何将那段往事视为不可触碰的污点。
“谢谢你，叶姐姐……”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我知道了。”
叶晴萱看着他逐渐清明的眼神，欣慰地点了点头:“去找他吧，屿听。好好谈一谈。”
结束通话后，林屿听在寂静中坐了很久。窗外，城市的灯火温柔地亮着。他拿起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指尖不再犹豫。
他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北城的误会，还有那段沉重过往投下的阴影。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想要靠近、想要理解、想要拥抱那个曾经伤痕累累的少年的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