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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原谅 ...
北城的风波过去一周,宁城的生活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林屿听将自己变成了一枚高速旋转的陀螺,被无形的鞭子驱策着,不敢停歇。
课堂,食堂,排练厅,家——四点一线,构成了他全部的世界。
他屏蔽了所有与江沉砚相关的消息,无论是同学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是手机上那些来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最明显的改变,是他不再去江家练功了。
那个有着宽敞落地镜、木质地板因常年摩擦而温润、空气中仿佛都浸润着墨香与汗水味道的练功房,曾是他除了舞台之外最安心的地方。
谢玉棠老师,于他而言,是严师,更是慈母般的存在。
以往,他每周至少有三天会泡在那里,有时练功,有时仅仅是为了喝一碗谢老师煲的汤,听她讲梨园旧事。
可现在,他无法面对。
只要踏进那个空间,江沉砚的影子便无处不在——书架旁他们曾一起翻阅戏本,茶几上放过他递来的温水,甚至连空气中,都仿佛残留着那人清冽的气息。
更无法面对的,是谢老师那双洞悉一切又温柔包容的眼睛。
他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怜悯,看到探寻,更怕自己会在那份熟悉的温暖面前,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会溃不成军。
于是,他找了借口。先是说期末学业紧,后又说学校排练任务重,需要配合集体时间。
理由冠冕堂皇,谢玉棠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也只是温和地叮嘱他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可一次次的推拒,电话里声音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疏离,还是让心思细腻的谢玉棠心中的疑云越积越厚。
她了解屿听,这孩子重情念旧,若非遇到极大的难处,绝不会如此反常。
联想到儿子去了北城后,与家里的联系也变得极少,偶尔通话也是语气沉沉,问及屿听更是语焉不详……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猜测,在她心中逐渐清晰。
这天傍晚,霞光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
谢玉棠没有提前告知,提着一个小小的保温桶,直接来到了宁城中学艺术楼的排练厅外。
保温桶里是她特意炖了一下午的冰糖雪梨,润肺清心。
隔着窗户,她看到了里面的林屿听。
他正在练习一套复杂的连续串翻身接探海转。
动作标准,转速极快,水袖被带起,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然而,谢玉棠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行家看门道,她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力道用得太猛,气息浮躁,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跟谁较劲,带着一股不管不顾、近乎自毁的狠厉。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是穿透了镜子,望向某个不知名的远方。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弦音嘶哑,濒临断裂。
谢玉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进去,安静地站在窗外,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段组合,直到力竭,一个趔趄扶住把杆,弓着背剧烈地喘息。
她这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屿听。”温和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屿听扶住把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他几乎是僵硬地、缓缓地转过身,看到逆着霞光站在门口的谢玉棠。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改良旗袍外套,手里提着熟悉的保温桶,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林屿听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无处遁形的慌乱,他迅速垂下眼睫,掩饰性地抓起挂在把杆上的毛巾,胡乱地擦着汗,声音低哑地唤道:“谢老师。”
谢玉棠心中暗叹,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走近:“正好在附近办事,想着你最近排练辛苦,给你带了点润喉的。”
她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桶,自然地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练了多久了?看你这一头的汗,脸色也不太好,可别透支了。”
“没……没多久。”林屿听的声音闷在毛巾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谢谢老师。我……我再练一会儿就回去。”
“不急,”谢玉棠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过来歇歇,陪老师说说话。练功讲究张弛有度,你这样蛮练,容易伤着自己。”
林屿听犹豫了一下,终究无法拒绝这位他一直敬重如母的师长。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在离她稍远的位置坐下,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着,像是随时准备逃离的幼兽。
排练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归巢鸟鸣,和两人之间沉默流淌的空气。
谢玉棠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上,那是无数个日夜苦练留下的痕迹,其中也有屿听和沉砚的。
她轻轻开口,声音如同晚风般柔和,却直指核心:
“屿听,告诉老师,是不是沉砚那混小子……让你受委屈了?”
林屿听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攥着毛巾的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将布料抠破。
他死死咬着下唇,仿佛这样就能将翻涌的情绪堵回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沉重的压力。
“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谢玉棠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个母亲深深的无奈和一丝心疼,“他性子倔,心思重,有时候考虑不周,甚至显得有些冷漠,不懂得如何妥善处理关系和情绪。他从北城……哦,他还在北城准备后续的一些事情。”
她刻意带了一句,点明江沉砚尚未归来,也留意到林屿听在听到“北城”二字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总之,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而你,”她转过头,目光温和却锐利地落在林屿听低垂的头上,“又突然不肯来家里,见了我像见了瘟神。除了他惹你伤心,老师想不出别的原因。”
林屿听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些天他独自承受的所有委屈、愤怒、失望和不被信任的刺痛,在谢老师这温柔而笃定的关切面前,筑起的堤坝摇摇欲坠。
他死死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压抑的呼吸声,早已泄露了他内心的风暴。
“孩子,”谢玉棠的声音更柔了,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委屈了就哭出来,在老师这儿不丢人。别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林屿听心中紧闭的闸门。
他终究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承受了太多本不该他这个年纪承受的情感重量。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无声地砸落在他紧紧交握的手背上,晕开一片湿热。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无声地宣泄着积压已久的痛苦。
谢玉棠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再多问,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偶尔递上一张柔软的纸巾,目光充满了怜惜与理解。
她看着这个她一手带起来的孩子,看他如今这般模样,心里对自家那个混账小子的恼意又添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林屿听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过后的沙哑,终于断断续续地开口,将北城发生的事情,那些如同淬了毒的照片,那个他无法证实、却如同梦魇般萦绕的清晨,以及江沉砚最后那苍白无力、听起来像借口的辩解,都说了出来。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那份被背叛、被欺骗、被置于不被信任境地的深刻痛苦,却清晰地弥漫在空气中,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
谢玉棠安静地听着,眉头随着叙述渐渐蹙紧。
听到“顾言笙”这个名字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等林屿听说完,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些信息,也像是在斟酌措辞。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严肃而公正:
“屿听,首先,老师必须替沉砚,向你郑重地说声对不起。”她看着林屿听,目光诚挚而带着歉意,“无论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无论他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让你如此痛苦,是他做得不对,是他混账!这是他作为男朋友的失职,无可推卸。”
林屿听别开脸,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不肯接受这份道歉,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但是,”谢玉棠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试图引导他看向更广阔视角的耐心,“老师也想以一个看着他长大、也看着你们一路走过来的长辈身份,为他说几句话。这不是为他开脱,只是希望你能更全面地看待这件事,或许能让你心里的结,不那么拧得疼。”
“沉砚的性格,有缺陷。他像他父亲,骄傲,内敛,遇事习惯自己扛,不善于表达,尤其在感到压力和混乱的时候,甚至会选择性地封闭自己。这在感情里,是大忌。那个顾言笙……”
谢玉棠顿了顿,眉宇间染上一抹轻蔑,“他们过去确实有过一段,但分开得极不愉快。顾言笙那孩子,功利心重,手段不磊落。沉砚在他身上栽过跟头,受过伤。这次的事情,听起来……”
她斟酌着用词,“更像是一个针对他性格弱点,处心积虑布下的局。沉砚或许有他的疏忽,有他处理上的重大失误,甚至可能因为过去的阴影而产生了某些误判,但以我对他人品的了解,他绝不会主动地、有意地去做出真正背叛你、践踏你们感情的事情。他不是那样没有担当和底线的人。”
谢玉棠的声音很肯定,带着一种母性的直觉和多年了解的底气。
“他现在一定也很痛苦,屿听。或许比你所想象的更甚。”她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不敢面对你,或许不只是因为愧疚,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笨嘴拙舌,害怕面对你眼中的不信任和失望,那会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以承受。他可能……正在用一种笨拙的、错误的方式,在独自消化和解决他认为的问题。”
林屿听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已经微凉的毛巾。
谢老师的话,像涓涓细流,渗入他干涸痛楚的心田。
他听进去了几分,理智上,他知道谢老师分析得有道理,顾言笙的刻意,江沉砚性格的缺陷,这些都可能构成事件的一部分真相。
心里的坚冰似乎被这温和的话语凿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光。
但是,那股被伤害后本能的寒意,那被彻底动摇的信任感,那如同瓷器摔碎后即便粘合也无法消除的裂痕,依然牢牢地盘踞在他心底最深处。
他抬起头,眼圈红肿,眼神却带着一种经历创伤后异常清醒的光芒。
“谢老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落地般清晰,“我相信您看人的眼光。我也愿意相信……他可能、或许、在主观上,并不想故意伤害我。”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继续道,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信任这种东西,很奇妙,建立起来需要一点一滴,需要无数个细节的累积,可摧毁它,往往只需要一瞬间,一件事。”
他的目光带着悲凉的穿透力,看向谢玉棠,“就像一面镜子,摔碎了,即使找到世上最好的工匠,用最完美的胶水把它粘合起来,那些裂痕也永远都在,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它曾经破碎过。”
“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照片,想到那个我永远无法知道全部真相的早晨,想到他可能……可能和别人……”他哽住了,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将那股翻涌的恶心和心痛强压下去,深吸一口气,才用尽力气说出,“我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现在,只要想到和他在一起,心里就只有撕扯着的疼,和……和无法控制的害怕。我害怕再次被蒙在鼓里,害怕再次经历这种不被信任和被动摇的感觉。”
他看着谢玉棠,眼神悲伤,却又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茧般的成长痛:“谢老师,谢谢您今天来找我,跟我说这些。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但是,原谅我,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他。至少现在,我做不到。”
谢玉棠看着少年眼中那混合着巨大痛苦与不容置喙的倔强的光芒,心中百感交集。有对儿子不争气的恼火,有对眼前这孩子深刻心疼,也有一种无奈的明了。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伤口需要时间独自舔舐,强求来的复合,不过是下一次更剧烈疼痛的伏笔。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林屿听冰凉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些温暖。
“好孩子,老师明白了。”她柔声道,不再试图做任何劝说,“老师尊重你的决定,也尊重你的感受。你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怎么让你自己觉得安心、舒服,就怎么过。不要有任何负担。”
她顿了顿,目光慈爱而坚定地看着他:“无论你和沉砚将来如何,你永远都是老师最喜欢、最骄傲的学生,是老师心里永远惦记的孩子。江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那个练功房,也永远给你留着,随时欢迎你回来。”
最后,她指了指这间排练厅,语气充满了期许和鼓励:“但是,屿听,别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放弃你热爱的东西,好吗?你的天赋,你的努力,都不该被这件事埋没。舞台需要你,老师也更希望,能继续在台下,看到那个全身心投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林屿听。那才是你本该有的样子。”
林屿听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这一次,除了悲伤,似乎还有一丝被理解、被无条件支持的暖意,缓缓流入了心田。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嗯。我知道了。谢谢您,谢老师。”
他没有答应原谅,也没有承诺会再去江家,但紧绷的肩膀似乎终于放松了一些,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也微微松懈下来,显露出疲惫的真实形态。
谢玉棠知道,这一次的交谈,只能到此为止。
她能做的,就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告诉他,他不是孤立无援的,至少还有她,还有这份超越了他们感情变故的师者之爱,在背后支撑着他。
她站起身,将保温桶往他那边推了推:“趁热喝了,润润嗓子。别练太晚,早点回去休息。”
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谢玉棠才转身离开了排练厅。
走在华灯初上的校园小径上,晚风拂面,带着初夏的微凉。谢玉棠轻轻叹了口气。
她帮儿子说了话,也尽己所能地安慰了那个受伤的孩子,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裂痕已然存在,修复之路,漫长且只能由他们自己决定是否要走。
她能做的,或许就是像今天这样,在他们各自艰难前行的路上,点一盏温暖而不刺眼的灯,告诉他们,无论选择哪条路,至少还有一份理解、尊重与守护,始终都在。
而对于林屿听而言,谢老师的到来,像一阵温暖而坚定的风,吹散了些许笼罩心头的孤独与自我怀疑的阴霾,却并未能、也无意去强行融化那深植于心底的冰层。
他感激师长的关怀与睿智,却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和江沉砚之间横亘的问题,远不是几句解释、道歉甚至旁人的分析能够轻易抹平的。
那需要时间,需要真正的成长,需要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会有的……勇气。
他擦干眼泪,拧开保温桶,清甜的梨香飘散出来。
他小口喝着温热的汤水,感觉干涩的喉咙和紧绷的神经都得到了一丝抚慰。
然后,他重新站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年,眼神依旧带着未愈的伤痕,脸色也依旧苍白,但那眼底深处,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东西,一种在痛苦中淬炼出的、更加清晰的自我认知和不容摧毁的坚韧。
他的人生,他的舞台,终究需要他自己去面对,去起舞,无论台下是否还有那个人。
他摆开架势,音乐未响,但他心中,已为自己奏响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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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接下来就是我认为最艰难的部分了——结尾。我一直在思考应该怎么处理才不会烂尾,所以这段时间可能更新频率会降低。感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