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解释 ...
-
飞机降落在北城机场时，已是傍晚时分。江沉砚打开手机，屏幕上依然没有林屿听的回复。
他盯着那个空白的对话框看了很久，直到身后的乘客催促，才拖着行李箱走出舱门。
北城的空气比宁城干燥许多，带着北方特有的凛冽。
江沉砚坐上前往酒店的车，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他第一次来北城参加如此重要的考试，却丝毫感受不到应有的紧张和期待。
到酒店办理入住后，他再次点开手机，这次不是看消息，而是翻出了相册里林屿听的照片。
有在排练厅专注练功的，有在图书馆认真看书的，还有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林屿听对着镜头羞涩微笑的。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他的心上。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顾言笙的视频通话请求。江沉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到酒店了吗？”顾言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是宁城艺术中心的排练厅。
“刚到。”江沉砚简短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寻找着镜头里可能出现的那个身影。
“在找屿听？”顾言笙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把镜头转向排练厅中央，“他正在排练，今天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已经失误好几次了。”
镜头里，林屿听正在练习一段水袖动作，但明显心不在焉，一个简单的转身都做得有些踉跄。
“他……还好吗？”江沉砚忍不住问。
“你自己看吧。”顾言笙的语气带着刻意的暧昧，“不过我觉得，他现在大概不想听到你的消息。”
江沉砚的心揪紧了。他知道林屿听的习惯，越是难过的时候越会强装没事。
“你要不要跟他说句话？”顾言笙突然提议，“他就在那边休息，我帮你把手机拿过去。”
“不用了。”江沉砚几乎是立刻拒绝，“让他专心排练吧。”他害怕听到林屿听的声音，害怕在那声音里听到疏离和冷漠。
顾言笙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也好，那就不打扰他了。你明天还要忙，早点休息。”
挂断视频后，江沉砚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望着北城的夜景，心里乱成一团。
而此刻的宁城，林屿听的状态确实很差。
“屿听，你今天怎么回事？”指导老师第三次叫停，“这个动作你平时做得很好，今天怎么一直出错？”
“对不起，老师。”林屿听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我可能有点累了。”
“那就休息十分钟。”指导老师无奈地摆摆手，“调整好状态再继续。”
林屿听走到休息区，拿起水瓶机械地喝着水。他的目光不时飘向放在包里的手机，心里挣扎着要不要给江沉砚发个消息。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靠近。林屿听一抬头，看见顾言笙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事？”林屿听冷冷地问，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顾言笙拦住他的去路，“刚才沉砚来视频了，问起你的情况。”
林屿听的脚步顿住了，但他强忍着没有回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顾言笙绕到他面前，“他说你很让人担心，让我多照顾你。”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屿听头上。江沉砚宁愿通过顾言笙来关心他，也不愿意直接联系他。
“我们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林屿听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顾言笙轻笑一声:“其实沉砚就是这样的人。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别人，却很少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够了。”林屿听猛地打断他，“我不想听你们过去的事。”
“为什么不想听？”顾言笙逼近一步，“是害怕知道我们曾经有多亲密？还是害怕知道，在他心里，你永远比不上我？”
林屿听咬紧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知道顾言笙在故意刺激他，可他控制不住心里的疼痛。
“让开。”林屿听推开顾言笙，“我要去排练了。”
“他明天面试，你不想知道他准备得怎么样吗？”顾言笙在他身后问道。
林屿听的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向排练厅中央。他不能示弱，尤其是在顾言笙面前。
接下来的排练，林屿听依然状态不佳。他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城，想象着江沉砚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想着他，或者……想着别人。
晚上回到宁城的家，林屿听终于忍不住给江沉砚发了条消息:
【到北城了吗？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消息发出去后，他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跳动。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始终没有回复。
就在他心神不宁，准备放弃等待时，手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
他激动地拿起来，却发现是关系不错的同学发来的消息，内容是一张截图和一连串的疑问。
【屿听！什么情况？！这不是你家的江沉砚吗？他怎么和顾言笙在一起？还住在同一家酒店？！】
截图来源是一个匿名的校园八卦墙，上面清晰地爆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江沉砚和顾言笙在北城某家餐厅相对而坐，顾言笙正微笑着将一块食物夹到江沉砚盘子里；另一张，则是今天早上，两人前一后从北城一家高级酒店的大门走出来的画面！配文写得极其暧昧:“惊爆！宁城一中学霸男神与知名青年演奏家北城密会，疑似旧情复燃？心疼那位唱戏的小哥哥……”
林屿听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手点开通讯录，找到江沉砚的号码拨了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这一夜，林屿听彻夜未眠。
而此时的北城，真相远非照片显示的那样美好。
时间倒回前一晚。
江沉砚烦躁地挂断又一个无法接通的、打给林屿听的电话，将手机扔在床上。门铃在此时响起。
他以为是酒店服务，开门却看到顾言笙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瓶红酒，脸上带着担忧和恰到好处的歉意。
“沉砚，我知道我今晚有些话说过头了。”顾言笙的声音很软，“我是来道歉的。这瓶酒，算是我赔罪。喝完它，我保证不再打扰你，明天一早就飞回宁城。”
江沉砚皱眉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审视和疲惫。
他不想和顾言笙再有瓜葛，但“保证不再打扰”这句话诱惑力太大。也许是为了尽快打发他走，也许是心中的烦闷确实需要宣泄，江沉砚侧身让他进了门。
“就一杯。”江沉砚强调，语气冰冷。
“当然。”顾言笙微笑着倒酒。
然而，几杯酒下肚后，江沉砚感到一阵远超预料的头晕目眩，视线开始模糊。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想质问顾言笙，却浑身乏力，最终支撑不住，倒在沙发上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江沉砚在剧烈的头痛和陌生的环境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几乎全身赤裸，只穿着一条内裤，躺在酒店的床上！
而顾言笙，就睡在他旁边的另一侧，上身同样赤裸，露出精壮的胸膛，被子只堪堪盖到腰际，床单凌乱不堪，两人的衣物散落在地毯上，构成了一幅极其暧昧、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江沉砚的血瞬间冷透，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你对我做了什么？！”江沉砚的声音因愤怒和宿醉而沙哑，他一把揪起似乎刚刚醒来的顾言笙，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拎起来。
顾言笙睁开眼，眼神里有一丝计划得逞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带着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说:“沉砚，你昨晚喝多了，吐了自己一身，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扶到床上清理……后来我也累得睡着了，我们……我们也许发生了点什么，也许没有，我记不清了……”
他含糊其辞，眼神闪烁，刻意营造出酒后乱性的模糊感。
“你——！”江沉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这不堪入目的场景和散落的衣物，“那这些照片怎么回事？！你算计我？！”他一把抓过手机，将同学发来的八卦墙截图怼到顾言笙面前。
顾言笙的脸色变了变，低下头，默认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屿听”的名字。
江沉砚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沉重得让人心慌。
“屿听……”江沉砚抢先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看到那些东西了？那不是真的，你听我解释，我是被设计的……”
“解释？”林屿听的声音很轻，却像裹着冰碴，穿透耳膜，带着一种让人心寒的平静，“江沉砚，你告诉我，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和他？”
“……是，但是……”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吃饭？是不是从同一家酒店出来？”林屿听打断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在确认最后的真相。
“是，可那是因为他……”
“那么，”林屿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哽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他的手机会在你住的房间里？为什么他发的照片背景，是你酒店房间的窗帘？！江沉砚，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江沉砚猛地一愣，他这才意识到，顾言笙昨晚发给林屿听的那张“餐厅偶遇”照片，背景根本就是他房间的窗景！这是一个早就布好的局！
“不是的！屿听！你相信我！”江沉砚的理智几乎崩溃，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是他来找我！是他设计的！酒可能有问题！我醒来……我醒来我们……” 他无法启齿描述那衣衫不整、同床共枕的场面。
“你们怎么样？衣衫不整？还是根本就没穿衣服？”林屿听的声音带着尖锐的讽刺和深切的痛苦，“江沉砚，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那这精心策划的一切呢？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信任这种东西，建立起来很难，摧毁却只要一瞬间。我们之间……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不是这样的！屿听，你听我说！求你……” 江沉砚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求。
“够了，江沉砚。”林屿听打断他，那声音里的疲惫和失望如同深潭，将江沉砚彻底淹没，“你的考试，我的演出，我们都各自好好完成吧。至于我们……就到这儿吧。别再打电话来了。”
说完，不等江沉砚再开口，电话便□□脆利落地挂断。忙音传来，像一声宣告终结的钟响，在他空荡的脑海里反复回荡。
江沉砚再打过去，只听到关机的提示音。
他颓然放下手机，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他转向脸色发白却难掩一丝得色的顾言笙，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冰冷和厌恶。
“顾言笙，”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碾碎一切的温度，“收起你这些肮脏龌龊的手段。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从今往后，我和你，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顾言笙被他眼中那彻骨的寒意和决绝震慑，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狼狈地捡起自己的衣服，匆匆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江沉砚一个人。窗外的北城阳光灿烂，却照不进他此刻冰冷死寂的心底。
他望着手机上林屿听那张笑靥如花的屏保，想起那句决绝的“就到这儿吧”，一拳狠狠砸在雪白的墙壁上，指关节瞬间红肿起来，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而此时的宁城，林屿听正站在艺术中心的舞台上，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他的眼眶红肿，脸色苍白得像纸，但音乐响起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灌注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浓烈的情绪，将所有的痛苦、挣扎、背叛与失望都融入了舞蹈之中，悲怆而绝美，仿佛在用生命起舞。
“太好了！就是这种情绪！完美！”指导老师在台下激动地鼓掌，“保持住这个状态，明天的正式演出绝对震撼！”
林屿听鞠躬谢幕，在直起身的瞬间，迅速而用力地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舞台耀眼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脊梁，像一株历经风雨却不肯折断的修竹。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场倾注了所有心碎与决绝的演出，将是他对那段美好又破碎的过往，最后的祭奠与彻底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