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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辨真容对簿情公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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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机械鸟笨拙,原理也简单,可胜在耐用,也不过多消耗留影石。须知留影石是天然宝物,颇为珍贵,且是一次性用品,无法循环使用。因此,这种机械鸟监控便因其高效有用大范围传播开来。
谢玉灯之所以能认出它来,是因为这种械造鸟出自他手。
那是当初他还在玄机阁的时候,同玄机阁首席章京来往密切,为了求得一件护身法器,他便做了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了章京,其中便有此机械鸟。
这机械鸟敏锐,底层算法逻辑也十分精确。为了防止有人用毫无逻辑的气流干扰机械鸟的监控,谢玉灯可谓是费尽功夫,收录了许多气流涌动场景。但其核心算法只有一个——规律。
只要是人造的气流,便有逻辑可言,无论是攻击气流,还是余风波动,每一次风波的涌动,都会在成千上万的波段中出现至少一对同样的波频,只要波频重复万分之一毫秒,就会触动机械鸟身上的发条,留影石和报警器双双开始工作。
——只有一种方法能够从机械鸟的探查下隐匿踪迹。
谢玉灯释放出了自己的一缕神识,那神识如同烟雾一样融进了机械鸟的身体。机械鸟宛如喝醉了一般,扇了扇翅膀,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万千机械鸟都只有一个主人,只有谢玉灯的身影,不会被录入到留影石中。
嘎吱一声,谢玉灯推开了门。
房屋的主人羲和衍应声望过来,目光中流露出了些许意外:“你——”
谢玉灯扫了一眼整个房屋,这屋子不大不小,中间隔了一扇神女祈福的双面绣屏风,里面是一人卧的床铺,左边是端庄典雅的小榻,右边放了一个博古架。整个房屋里没有其他的探听设备,只有一个羲和衍,此刻正坐在小榻之上,摆出一副要修炼不修炼的样子。
想也是,羲和衍此刻籍籍无名,本性柔弱好摆布,唯一的问题就是贪玩贪吃,爱往外跑,放一只机械鸟用来监控也足够了。
“你还没答我的问题。”谢玉灯走到小榻边,哗啦一下放下一把甜栗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羲和衍:“你什么时候来乾坤城的?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羲和衍眼睛亮了亮,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环抱着那一把栗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这些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谢玉灯想起那使女对他说的一些话,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在乾坤城,一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羲和衍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地剥了一颗栗子,塞进嘴里,仿佛获得了巨大满足一般,眯起了双眼。他咽下一颗栗子之后,才慢慢地说:“……你在找兄长的地库,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你来找我,想必是为了此事吧。”羲和衍伸了伸手,桌上的栗子壳顷刻便烟消云散,不是化为粉尘,不是挪到另一个空间——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谢玉灯心中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是什么功夫?”
“你给我吃东西,你是好人。”羲和衍说:“兄长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兄长待我恩重如山。”
“我过去确实卑贱下作,阿宁仙子没有说错。大家都当我是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羲和衍垂下眼睫,从这个角度看,谢玉灯心中竟古怪地生起一种恋怜爱的心情——太眼熟了。
仿佛真的与他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在前世?在今生?还是在梦里?
“其实我什么都懂。”羲和衍说:“就算兄长救我是别有目的,我也不在乎。就像我根本不在乎你追根究底,问了我这么多事情一样。”
“你走吧。”羲和衍笑了一下:“没准我们还能见面呢。”
“我会参加宗门大比,以乾坤城嫡传弟子的身份,夺得魁首。”
谢玉灯表情微微一变,他揉了揉眉心——识海中又开始疼了。
羲和衍满不在乎地剥栗子,每剥一个,他就会用先前诡异的手段将那栗子壳弄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玉灯的背影,看着他走到门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站起身,急追两步:“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我。”
“你叫什么名字?”
谢玉灯搭着门回头,他身形瘦削,腿很长,背着重剑,脸上有些疲色,仿佛没听清一般,反问他:“……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羲和衍说:“我不要听假名,我也知道你是易容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名。”
谢玉灯不动声色:“是么?我的易容术是一只变色龙妖教给我的,竟被你一眼就识破了。”
羲和衍垂下眼,又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谢玉灯:“不是自己的脸,用久了,肉就变味了。但我知道,你很好看。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你真正的脸,但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我叫谢玉灯。”谢玉灯笑了一下:“多谢你为我保守秘密。”
谢玉灯心事重重地回了合欢宗,还没进小院,他就脚步一滞——
——院里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此时已日薄西山,真神殿朝祀早已结束,那位由大乘仙人带领的探查队也已经进入了寂灭轮回塔下的深坑之中。
谢玉灯面色暗了暗,他冷笑一声,终于进了合欢宗的小院。
果不其然,院子里熙熙攘攘,几乎挤满了人。一见他回来,纷纷望过来,一位合欢宗的师兄三步并作两步,低声对谢玉灯说:“昆仑宗傅陵带人来了,说你是他的故人。源家也来了人,还有唐门、玄机阁……”
这合欢宗的师兄顿了顿,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谢玉灯的脸:“——你真的有这么多前男友吗?谢玄道友?”
谢玉灯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我就说是认错了吧!”师兄嘀嘀咕咕:“我就说呢,要是真有这个本事,早就来我们合欢宗了。那谢玉灯也是奇人,真想问问他是怎么有这么多情人的……”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正厅。
厅上照样人多,合欢宗长老卿尘端居正位——那个乌合会的会长灵垚竟然也来了,照样是一副美而艳的死人脸,歪歪扭扭地倚在软榻上,端着一杆水烟枪,微微眯起了眼睛。
左边的人谢玉灯都不陌生,也就那几个嘴上喊着说爱他的人。傅陵,源博雅,林绝……剩下的人好像都有点儿忘了。而右边的面孔则有些陌生,谢玉灯看见了货郎的身影,心下稍安,眉头一挑——
——你怎么也来了?
货郎拿了一把小折扇扇风,看见他望过来的目光,用扇子抵住了下巴,冲着他狐狸一样笑——这样大的热闹,不来看看简直是天理难容。
谢玉灯嗤笑一声,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了那位幽冥界的白无常大人,似乎也是爱看热闹的性格,想必若有一日这位白无常见到了货郎,应是一见如故。
他移开了目光,望向正位上的卿尘,一派疑惑的表情拿捏得刚刚好:“卿尘长老,这是……?”
他的声音一响,众人的表情皆有异色,卿尘道:“谢玄,你是本门的贵客,又与本门的几位弟子皆有缘分,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且安心。”
“——这位昆仑宗的长老傅陵今早上与你打了个照面,说你是他的故人。”卿尘垂目笑了起来:“场面闹得有点大,这几位听说之后,也说你与他们有旧。这才来我们合欢宗这里,请你来辨一辨。”
“谢玄生于深山穷苦家庭,误打误撞成为散修,从未拜过师门,也没有出过山林。”谢玉灯有些讶异:“在座诸位皆是名门正派,华贵高洁,为人清正,谢玄倒是很愿意同诸位结交。只是……”
他摇了摇头:“在今日之前,我确实从未见过诸位,更不要说什么‘故人’之类,谢玄愧不敢当。”
谢玉灯拿腔拿调,既不胆怯也不跋扈,可谓是端雅君子,不卑不亢,身上一派游刃有余的气质。
傅陵一直沉着脸没说话。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玉灯,目光很深,眉心一点红痣本来衬得他像菩萨一样,如今却红得妖异,像是杀生仙人,无边无际的杀气都落在了谢玉灯身上。
源博雅却有些坐不住了:“谢玄?什么谢玄,你分明便是……”
那个名字像是一颗珠子一样,在他喉咙里滚动了一下,上不来也下不去,他说不出口,那种只差一步就能完全占有他的毁败感像是蚂蚁一样在他全身上下啃食。在失去谢玉灯的那段日子里,源博雅不止一次想过——倘若密室里没有空间通道,倘若他做的再完美一些,谢玉灯现在是不是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他为他打造的那座行宫之中,言笑晏晏,一伸手就能把他抱个满怀。
人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在此时失去幸福最痛苦。
源博雅颤着嗓音:“……小灯。”
“你曾为我施展过变幻术,你都忘了吗?你只是……只是恨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