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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死别离再世万木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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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灯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异常安静地,默默地提上自己的裤子,手指因为冰冷和残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动作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平静。他整理了一下被扯得凌乱的衣服,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但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某种东西已经彻底碎裂,又被一种冰冷的、求生的本能强行粘合起来。
——他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谢玉灯开始了一种危险的走钢丝。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动承受欺凌的可怜虫。他小心翼翼地、有选择地释放出一些信号。
当那个“校霸”再次试图靠近他时,谢玉灯没有像过去那样惊恐地躲闪,而是抬起眼,用一种混合着脆弱和疏离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别碰我。”
这三个字不再是无力的哀求,而像是一种设定界限的许可,反而更激起了对方的兴趣和某种畸形的保护欲。
当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假装偶遇,递给他一瓶水时,谢玉灯没有拒绝。
他接过水,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对方的手背,然后迅速低下头,耳根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红晕。他知道,对于这种沉浸在精英幻想中的人,这种“独一无二的秘密”和“脆弱的依赖感”是致命的吸引。
对于那几个有钱的公子哥,他则表现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淡漠。他们送来的昂贵零食、时髦玩意,他偶尔会收下,但从不表现出欣喜若狂。这种难以取悦的姿态,反而让他们觉得他更加特别,投入更多的成本和关注。
他学会了利用微笑。
不再是过去那种怯生生的、讨好的笑,而是一种淡淡的、带着些许哀愁和神秘感的笑意。他会在穿过走廊时,对那个能震慑住其他混混的“校霸”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谢玉灯身上的衣服越来越昂贵,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他的人生仿佛驶入了一条畸形的快车道。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的猎物,而是成了一个危险的、游走在刀锋之上的驯兽师。他深谙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尤其是这些半大少年们膨胀的虚荣、扭曲的占有欲和猎奇心理。
他身上的衣服不再是宽大破旧的遮掩,而是换成了合身甚至有些昂贵的品牌,是某个公子哥为了“配得上他”而硬塞的礼物。他用着最新款的手机,钱包里从不缺现金,这些都是他周旋于几个男生之间,公平收取的供奉。
他像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两个男生为他争风吃醋直至在操场扭打在一起。周围是起哄和惊呼,而谢玉灯只是远远站着,嘴角噙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当有人不知死活地背后议论他“不过是个玩物”时,他会径直走过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掀翻那人的课桌,书本杂物散落一地。
对方暴怒起身,拳头刚要举起,就见那个曾被他扇过耳光的校霸懒洋洋地站起来,活动着手腕,眼神阴鸷地逼过去。那人便瞬间偃旗息鼓,脸色惨白地哆哆嗦嗦道歉。
谢玉灯的成绩奇迹般地越来越好。仿佛只有在知识的逻辑世界里,他才能暂时从这肮脏的交易中抽身,找到一丝洁净和秩序。优异的分数是他给自己披上的另一层铠甲,仿佛在证明他依然有值得骄傲的东西。
——然而,所有的风光和掌控感,在独处时,尤其在那些无法避免的亲密接触中,会瞬间崩塌。
当他在回家的巷子里,男生带着混不吝的痞气又难掩激动地啃咬他的嘴唇时……谢玉灯紧闭着眼,身体僵硬,感觉到的不是悸动,而是一种生理性的极度不适。
对方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带着烟味或零食的甜腻,在他口中翻搅。那种湿滑、粘腻的触感,让他清晰地联想到菜市场里死去多时、眼球浑浊、鳞片脱落的——一条死烂的鱼。
他胃里翻江倒海,只能拼命攥紧拳头,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靠那点锐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维持着那副顺从又疏离的假象。
他就这样,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和对人性阴暗面的精准拿捏,维持着这脆弱的、危险的平衡。
高考成了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出口。他无数次在深夜告诉自己:忍下去,只要忍到高考结束,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全新的、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他就能洗刷这一切,真正地重新开始。他就可以摆脱这些让他作呕的人和事,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然而,他低估了那些被他驯养的狗的耐心,尤其是那个付出最多、看似最好脾气的富二代。
那天放学,天色已晚。富二代像往常一样,“顺路”送他回家。走到那段最偏僻、没有路灯的巷口时,富二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和风细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已久的、狰狞的戾气。
他猛地将谢玉灯狠狠拽进巷子深处,将他抵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
“妈的,”他恶声恶气地低吼:“哄了老子这么久!骗老子给钱给东西,亲你一口都要等大半年!逗老子玩呢是吧?啊?”
他的手指用力掐着谢玉灯的肩膀,疼得他倒吸冷气。
“说什么等成年就让老子上……小婊子!老子这么多钱、这么多心思砸进去,想爬老子床的人能排到校门口!我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我他妈就在这儿天天哄着你,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脸凑得更近,笑容近乎扭曲:“今天,就现在!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让老子摸摸你下面……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玩意儿……让老子摸摸!”
谢玉灯惊恐地挣扎,推搡,哀求,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拉扯间,他的后背在粗糙的墙面上摩擦,火辣辣地疼。混乱中,他的手指在墙角摸到了一块松动的、边缘锋利的半截砖头。
恐惧、屈辱、长期压抑的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抓起砖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压在他身上的富二代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砰!”
一声闷响。
富二代的身体猛地一僵,掐住他肩膀的手松开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谢玉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缓缓地、软软地瘫倒在地。
鲜血——温热粘稠的鲜血——从他的后脑迅速涌出,在昏暗的光线下,蜿蜒成一条黑色的小溪,很快浸湿了地面。
谢玉灯手里的砖头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呆立原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转身就跑,疯狂地跑,不敢回头。
不知跑了多久,他瘫软在一个垃圾箱后面,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冰冷的夜风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杀人了。
这个认知让他如坠冰窟。
他杀了人。杀的还是一个家里有权有势的独子。他们绝不会放过他。报警?他会被抓起来,坐牢,甚至……死刑。他的人生彻底完了。什么高考,什么未来,全都化为了泡影。
鬼使神差地,他又回到了那条巷子。
血已经流了一大滩,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富二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谢玉灯颤抖着,鼓起巨大的勇气,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
一丝气息都没有了。
冰冷的死寂。
谢玉灯缩回手,瘫坐在血泊旁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
他本来以为,只要忍一忍,再忍一忍,就能过去,就能看到光明。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屈辱忍受,都是为了那个看似触手可及的明天。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亲手毁掉了一切。不是被欺凌至死,而是成了杀人犯。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深的、彻底无望的黑暗,将他完全吞噬。
他在那里坐了一整夜,看着天空从墨黑变成灰白,黎明的微光一点点照亮这片狼藉和罪恶。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他没有回家,没有去学校,而是朝着外面,朝着那片能吞噬一切、也能埋葬一切的大海,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海风飒飒,波涛声声。
也许早就该结束了。
他的生命是一场玩笑。家里想要男孩,母亲从刚怀孕的时候,就一直服用不知哪里来的能生儿子的偏方。生下他的时候,父母把他扔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警察上门警告,他才得以苟活。
上户口的时候,母亲给他取名叫“谢雨冬”,他在是下雨的冬天出生的。可能是因为口音太重了,户口上的名字叫“谢玉灯”。
玉碎灯灭,凄风苦雨万年冬。
但是谢玉灯没想到,他并未就这样死去,而是穿越到了一个全新的,与现代丝毫不相关的修真世界。
——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唐虎。
来到这个世界,那具带来无尽屈辱的身体特征似乎消失了,可心里的冻土并未解冻。
谢玉灯依然觉得自己是那只该躲在阴暗下水道里的老鼠,对任何光线都充满恐惧,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