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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无牵挂无情逍遥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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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是诱饵,水至清则无鱼。
谢玉灯习惯如此行事,他实力差,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修真界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
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他会尽自己所能,将局势搞得一片混乱,趁此寻找机会,看能不能借机往上爬,或者趁乱保命。
——因此在这个时候,他一瞬间就明白了楚玄徵的意图。
场面越混乱,楚玄徵越是乐见其成。
不仅仅是提前举办的极乐宴,连阴天子、十殿阎罗、幽冥鬼众……乃至于当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红蝶,包括办成舞女上场的他自己,尽数都是楚玄徵的诱饵。
——曦和原本就不准备打开幽冥界。
谢玉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是他太自负了,竟然觉得这位上古神祇对他产生了私情……人家什么没见过?看着他上蹿下跳跳梁小丑一般,绘声绘色地引诱他人误导二人之间的关系,装模作样地勾引……恐怕只觉得好笑吧?
“——蝼蚁。”
脑中突然又响起了那道梦魇一样的声音,像是地狱恶鬼一样,身体里中的那记阴煞透骨掌又开始疼了。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然而药师佛似乎还未明白楚玄徵的意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又听楚玄徵温声道:“你不是早就有此猜测吗?这百年来攻击黑塔核心的鬼修,不都是你控制的吗?”
“……”药师佛心中暗暗不安,他扯紧了手腕上的红线——那是一个催促的动作,是一个绝对的命令——凡进入黑塔者,按照黑塔内的标记全力搜寻,三息之内找到黑塔核心,立时引爆。
下一秒,他就冷喝道:“——站那儿别动!”
楚玄徵便依言站定,他仍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语气懒洋洋的:“——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你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等待鬼市大会,慢慢将黑塔核心腐蚀,为什么如今这么着急?有什么事是让你当下非做不可,哪怕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从幽冥界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闲庭信步一般,拾阶而上。
药师佛的傀儡线刺穿了谢玉灯的皮肤,刺出鲜红的血,顺着雪白的颈慢慢流下去。谢玉灯向来怕疼,此刻却一声也不吭,只是垂着眼,微微抬起了下巴。
“我说……站住。”
药师佛冷冷地说,与此同时,泰山王和卞城王齐齐出剑,唰一下挡在了楚玄徵前。
黑塔之内。
面色惨白的瘦小鬼影绕过一圈又一圈的陷阱和尸体,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此刻他的眼前只有那越来越浓郁的绿色,鬼一般的颜色。
近了、更近了。
鬼影瞬间止步。
只见面前是一个倒吊着的青年。
那青年穿着很古朴的衣袍,长发垂落,死白的皮肤上满是红色的符文。而在他身边,婴儿形状的阴天子慢慢张开了嘴,嘴里的温度瞬间升温,颜色变得滚烫——
——轰!!!
烧起来了!
璀璨鎏金血诛颜,翙翙其羽悲回风,浩瀚的、宽广的、明亮的火焰,从上而下,从黑塔到地心矿脉,那些碧绿的磷火像是不断哀鸣的虫子,在威压无尽的火焰之下融化,慢慢变成了虚无,变成了灰烬。像是燃烧着的金丝带,火花崩裂,灿烂如流星。
黑塔中,发出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不,那不是啼哭!
——那是鸟类的清啸!!
药师佛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看着燃烧起来的金色火焰,看着在金光之中仍然屹立不倒的黑塔,某种可怖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蔓延。那些话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他没死……你没杀他……”
“阴天子吗?”
楚玄徵轻而易举地折断两位阎君的剑:“凤凰涅槃,别看他黑黢黢的样子,等成年就会变好看了。”
“但就算是幼鸟,也是凤凰。”
“凤凰火焰之下,你布下的所有磷火和燃料,都会被凤凰吞吃得一干二净。”
“楚玄徵……曦和!你可真是够贱的。”药师佛此刻完全撕毁了和善的假面,他手中的红线勒得更深了:“那群神族如此算计你,先是让你成了堕仙,将你压制在不周山下这么多年,你还要去当他们的走狗?”
“行!你行!”药师佛说:“那他呢?他的死活你也不在乎吗?我瞧着你看他的眼神,可不怎么干净啊!”
说罢,他捏住了谢玉灯的脸,强迫他抬头给楚玄徵看。
此刻谢玉灯口鼻中都是铁锈味,滴滴答答淌在身上,他吃痛皱眉,眼皮抬也不抬。
楚玄徵说:“你把那些流言当真了吗?你不会真的以为……能用他威胁到我吧?”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诮又玩味的笑:“……沈子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区区一介凡人罢了,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谢玉灯忽然睁开眼,他的眼睛有些充血,此刻眼黑似水潭,眼白似落雪,说不出他眼底是什么情绪,像是桃花胧雾一般,隔着万水千山,茫崖石岸,就这么看了楚玄徵一眼。
那好像只是简单地看一下,又似乎很深,深得望不见尽头。
楚玄徵微微皱眉,他确实停下了脚步,这并不由他的思绪控制,本能一般,他只觉得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摧枯拉朽一般崩塌了。
“哈?”
药师佛挑眉:“真不愧是高高在上的逍遥仙,既如此……那他就是我的了。”
下一秒,药师佛浑身一颤,全身上下都像是被融化的塑料一样迅速变形,无边无际的黑水流淌下来,那黑色的水仿佛是活的,甫一出现就往四面八方延展,销金窟一瞬间变得臭不可闻。
药师佛沈子邈,以医术闻名天下之前,是出了名的毒宗圣手。
谢玉灯只觉腰间一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黑水带出去了几十米远。沈子邈就这么裹挟着他,凡是被黑水接触过的地方,瞬间变成滋啦冒烟的齑粉。销金窟最是首当其冲,一声轰鸣,金碧辉煌的高楼便崩塌了。
谢玉灯只听见一声鸟叫,紧接着是楚玄徵的声音,高高在上,一如记忆里的某个瞬间:
“——全部烧了。”
——“蝼蚁。”
无边无际的黑色火焰像是泄洪的滔天大浪一般迎头冲了过来,那火焰的温度低到可怕,但是毁灭的力量却如此惊心动魄,药师佛的黑水刚一触碰到凤凰黑火,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瞬间汽化消散。
……要死了吗?
谢玉灯心中既漠然又愤怒,身体里那种阴湿的力量一直在阻碍灵力运转,他咬紧牙关,心一狠,不顾经脉中的“淤泥”,催动灵根直接将灵力硬塞过去——那无疑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便会经络尽断,就连血肉苦难都无法修复这种根源上的损伤——但谢玉灯已经不管不顾了,叮当一声,他已经完成了全身玉化。
——鱼龙吞玉!
……能挡住吗?
黑色的火焰附着到他身上的动作似乎成了慢动作,一帧一帧地投入眼睛里,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犹如一场默剧,谢玉灯冷静地看着黑火焰烧掉了自己的玉化躯壳,落在自己的皮肤上——
——不行!
——他不能死!!
——轰!!!
璀璨的金色火焰升腾而起,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烧掉了盘踞在谢玉灯身上的黑色火焰。身体里的灵根一瞬间活跃了起来,摇摆着可怖的藤蔓,引导着灵根深入源源不断的金火烧灼经脉中的淤堵,就连阴煞透骨掌,似乎都变得暖了起来。
谢玉灯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金火罩子,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着,铺天盖地的黑火和腥臭的黑水完全没办法靠近。
“那是……”药师佛的声音微微颤抖。就连阴天子都停下了动作,眼睛从灿烂的黄金火焰上移不开:“是羲和神炎……”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见到了!
上古时期神族为尊,操控六界,翻云覆雨无所不能,偏偏从卑微的地仙族中杀出了一个曦和,羲和神炎烧得整个天道都为之颤抖。在之后的很多年里,神族一看到金灿灿的火焰,就两股战战,冷汗岑岑,连那个名字都不敢提。
如今曦和被镇压在不周山下那么多年,神力早就被污染了,就连羲和神炎都用不出来。
阴天子深知神族同胞对曦和此人的忌惮,但他年岁小,没有见过上古的战争,又是被兄长凤凰在荒野之地带大的,知晓曦和此人如今实力大不如前。正因如此,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可是这样可怖的火焰……
只是在一个卑贱人类的身上,竟有如此力量……
药师佛眼睛里的光芒更为热切,他喃喃地念道:“体洞虚无,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法天象地!”
——咚!!
——刚凝结起来的高山被楚玄徵一剑劈开。
药师佛什么都不顾了,他浑身飞出众多黑色的鸽子,扑棱棱地将他跟谢玉灯尽数笼罩。下一秒,罩子又被劈碎,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阴天子啸道:“——别让他们逃了!快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