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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变故起生死药师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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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声唳鸣,黑塔表面那些被业火灼烧出的碧绿色痕迹开始缓缓消失,塔身温度骤降,一层新的、更厚重的幽冥法则封印迅速生成,将黑塔彻底封锁。
做完这一切,阴天子才化回人形,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消耗巨大。他站在塔上,长长地、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刹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
阴天子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冰冷的、闪烁着曦和神力的剑尖,从自己胸口正中心穿透出来。
剑尖上,一滴璀璨如黄金的神血缓缓滴落。
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也来不及愤怒,只是本能地想要回头,看清背后出手之人。
然而,一股狂暴炽烈的曦和神力瞬间在他体内炸开,疯狂摧毁着他的生机与神魂!
“曦和……”
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但最后只有一个念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站在他身后的楚玄徵,面无表情,手腕微微一抖,抽回了长剑。
阴天子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向前一倾,如同折断了翅膀的鸟儿,被楚玄徵如同扔垃圾一样,直接扔进了黑塔里。
楚玄徵独立塔上,狂风吹拂起他素白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冷漠地甩了甩剑锋上残留的金色神血,归剑入鞘。几滴温热的血珠溅在他冷白的脸颊上,宛如雪地落梅一般妖异。他眼神幽深,望着阴天子坠落的方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片刻后,他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塔之上。
当楚玄徵重回销金窟大殿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目光微微一凝。
之前的混乱似乎平息了,但气氛却更加诡异。
大殿之内,密密麻麻站满了鬼修。他们不再疯狂,也没有喧哗,只是静静地、无声地站立着,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所有鬼修的头颅,都齐刷刷地转向入口方向,空洞的目光聚焦在刚刚归来的楚玄徵身上。
卞城王与泰山王分别站在大殿两侧,垂首而立,姿态恭敬,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感,仿佛提线木偶。红蝶和绿腰也被制得死死的,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而在那原本属于阴天子和他的主座之上——
坐着的却是谢玉灯。
谢玉灯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坐得笔直,却给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感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强行固定在那里。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紧接着,从谢玉灯身后的阴影里,另一张脸缓缓探了出来。
那张脸很熟悉,端正修雅,泛着一种久久不见天日的死白。他身量修长,手腕上缠着许多杂乱的红色细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将手搭在谢玉灯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威胁:“……好久不见了,玄徵。”
楚玄徵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简直都不像是他了。最后他轻轻喟叹:
谢玉灯闻言,就算此时害怕恐惧,心中也不免惊骇——
——药师佛!他就是药师佛?
药师佛不是飞升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幽冥界?所以这酆都城的异象真的是药师佛的杰作……也是,除了他,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那昔日药师佛飞升的传言……是谁放出来的?他飞升失败了吗?
“药师佛是神官名,子邈受之有愧。”药师佛道:“听说你找了个小男孩,难怪年轻的时候对着多少貌美的女子都不假辞色,原来是喜欢男人么?”
他微微弯腰,凑近了谢玉灯,仔仔细细地将他的脸看了一遍:“倒也不难理解,长成这般模样……真是祸害的样貌。”
“连曦和的神血都给他了,还手把手教他修炼锦身机……就连你姐姐结婚时候的嫁衣都是说给就给……玄徵,你喜欢一个人,倒是跟你姐姐别无二致。”
说到此处,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手上的力道也越发重。谢玉灯只觉得肩膀似乎被铁钳拧了一般,那种剧烈的痛让他忍不住皱眉,嘴唇颤抖了一下,却不敢发出声响。
方才楚玄徵紧接着阴天子追出去,殿内的黑白无常和诸位阎罗也散去了,谢玉灯刚想逃走,冷不防就被此人按在了座位上,抬手就将他身体从上到下探了一遍。那种冰冷又横冲直撞的感觉让他的经络和骨骼现在都泛疼。
紧接着,此人控制了所有的鬼修和判官,瞧他的手段,似乎更像是傀儡术,只是实力是谢玉灯从未见过的强横,不消片刻,赶回来的卞城王与泰山王便被控制住——也是,毕竟不是初代的十殿阎罗,如今的阎君,说破天也只不过是实力更加莫测的鬼修罢了。
跟此人比起来,简直是萤火之光见皓月。
药师佛太游刃有余了,他处理完所有鬼修之后,才来到谢玉灯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末了还颇有些怀念似地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
“你当真是曦和的情人?”
此人出现得神秘莫测,手段也令人惊悚,开口却问的是这样一句话。但他根本不需要谢玉灯回答,只是笑道:“……就算不是情人,也上心了。他们家都是那个样子的……”
“也算是个筹码。”
谢玉灯太懂得察言观色了,他能在修真界活那么久,最突出的优点就是识时务。他知道面对什么人撒娇有用,面对什么人时要毫不留情。但是在这个人手下,他连叫都不敢叫一声,跟个鹌鹑一样,哪怕痛得脸色青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只动也不动地盯着楚玄徵,一双眼黑白分明,怯怯地、糯糯地,等楚玄徵看过来的时候,还讨好性地绽开了一个笑。
楚玄徵没有回答药师佛问出的关于谢玉灯的问题,反而换了个话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幽冥界?”
“我飞升失败了。”药师佛脸色狰狞片刻,又恢复了正常:“宗门对我寄予厚望,我飞升失败,对整个宗门都不利。因此他们捏造了谎言,说我成就了药师佛的神仙。在那之后,我的遗体被送入了寂灭轮回塔,灵魂也因此入幽冥。”
“……尔来万万年矣。”
“这么久都没消息传出来,你也不去参加鬼市大会,更不去选十殿阎罗,倒也真能耐住性子。”
“……凡涉及性命的,再小心也不为过。”
“怎么现在忍不住了?”
楚玄徵好整以暇地笑:“是当下有非露面不可的理由吗?”
“……”药师佛神色晦暗不明,他深深地看了外面的黑塔一眼:“想要出幽冥界的人不少,就我所知,十大阎君里就有几个。”
“那你呢?你的立场是什么?”
“我么?”楚玄徵弹了弹手中的剑:“阴天子已死在我的剑下。”
“也是、也是……”药师佛连连点头,他似乎在劝慰自己:“我们是同一立场的人,我们年少相识,你又遭算计成了堕神,在深渊中沉睡这么多年,你才不应该站在神族的立场上……”
——不对劲。
——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没关系,傀儡体已经进入黑塔了,那具支撑黑塔的神仙残骸也只剩下最后一击了,他马上就能回到人间了……
“黑塔的核心是古神的遗骸,级别非常高,应该能够得上伏羲神的级别。也正因此,黑塔这数万年来遭遇无数攻击,仍然能够屹立不倒。”
“其实那位古神没有死,他天生一魂双体,一具尸骸被放入了黑塔中,另一具骨骸在极域里。无论是鬼市大会,还是进入黑塔的资格,都是想筛选纯度最高的鬼修,作为古神的滋补品罢了。”
“这些事,就连十殿阎罗都不清楚。”
药师佛瞳孔微微一缩。
就连谢玉灯也呆住了,他心中后知后觉地涌上了些许后怕的情绪。只是还不容许他反省,楚玄徵便继续道:“黑塔越来越坚固,越来越稳定。可就在近些年,差不多百年前吧……黑塔开始摇晃了。”
“那就说明,黑塔的核心——古神的遗骸,被腐蚀了。”
“……为什么呢?沈子邈?”
药师佛面色平静,他一手拉扯着一堆散乱的红线,另一只手按在谢玉灯身上,只是点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楚玄徵摇了摇头:“你不应该这么说,你应该说——原来真的如此。”
刹那间谢玉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慢慢沉了下来,目光却死死地落在了楚玄徵身上——为什么曦和神从不管幽冥界?为什么要莫名举办极乐之宴?为什么酆都城乱成那个样子他都不管一下?为什么不诘责自己乱传的流言甚至听之任之?
——因为这位高高在上的曦和大人,从一开始都什么都明白。他知道幕后有人做局,有人想要毁掉黑塔,所以才顺水推舟,搭了一个台子,鱼龙混杂的幽冥界便有人粉墨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