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试君心妒恨假亦真 ...
-
“哦?”楚玄徵眉头一挑:“那就是卞城王特意胡编乱造传出来的?乱传我的谣言,罪名可不小。”
被点名的乌鸢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连忙起身:“曦和大人明鉴,属下绝不敢……”
“诶——”阴天子忽然笑着打断了她,声音清脆又带着点孩童般的恶意:“卞城王也是好心嘛,看曦和大人您独守空闺……呃,独坐高台,寂寞冷清,特意寻了个这么标志的可人儿来给您解闷。瞧瞧这小模样,我见犹怜呐。”
他歪着头,看向谢玉灯,黄金瞳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既然都说是‘情郎’了,光站着多没意思?来,伺候曦和大人用些酒水果品,也让咱们开开眼,看看曦和大人是怎么疼‘情郎’的。”
这话简直就是在油锅里又泼了一瓢滚水!
谢玉灯头皮发麻,求助般地看向楚玄徵,却见对方依旧那副八风不动的淡漠样子,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更没出言阻止阴天子的起哄,仿佛默认了这场闹剧。
谢玉灯只得硬着头皮,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拈起一颗饱满冰凉的葡萄。他根本不敢看楚玄徵的脸,视线只敢落在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他紧张得指尖都在发麻,直直地将葡萄往楚玄徵唇边送。
楚玄徵没什么反应,既没张嘴,也没避开。
谢玉灯更慌了,以为他没看到,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怼到那薄唇上。
下面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谢玉灯脸烧得厉害,心一横,手腕微微用力,直接将那颗葡萄塞进了楚玄徵微抿的唇缝里。
楚玄徵似乎顿了一下,就那么垂着眼睨他,半晌才终于屈尊降贵一般,就着他的手将葡萄吃了。
谢玉灯见状,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稍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又拈起一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塞了进去。
楚玄徵:“……”
还没等他咀嚼,第三颗葡萄又到了嘴边。
楚玄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谢玉灯已经完全不敢看他了,根本没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手腕一送——
楚玄徵的嘴里被三颗饱满的葡萄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他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呈现出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滑稽的窘迫。
“噗——”下面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判官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谢玉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就想伸手去接:“对、对不起大人!我、我帮您拿出来!”
他冰凉的手指慌乱地碰到楚玄徵的唇角。
楚玄徵微微偏头躲开。
谢玉灯更急了,几乎是本能地摊开手心递过去,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吐、吐我这里!干净的!”
这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楚玄徵看着递到眼前的又白又小的手,动作顿住了。他抬眼,又看了看谢玉灯的脸。
谢玉灯真的生成一张漂亮的脸,连性别都能模糊,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出来。偏偏他太知道自己好看了,仿佛天生就能察言观色,就算知道他满心算计,也生不起气来。
忽然。
极轻极低的一声,几乎微不可闻。
像是气音,又像是……极其短促的笑声?
楚玄徵竟真的低下头,就着谢玉灯的手,将嘴里那三颗囫囵的葡萄吐了出来。冰凉的葡萄和微湿的触感落在谢玉灯掌心,激得他微微一颤。
楚玄徵直起身,用指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冰冷的、迫人的低气压,却仿佛冰雪消融般,悄然散去了大半。他甚至拿起旁边的酒杯,抿了一口,仿佛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离得最近的谢玉灯和眼尖的阴天子看到,楚玄徵的唇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向上弯了一下。
阴天子黄金瞳中的兴味更浓了,拍手笑道:“有趣!真有趣!曦和大人这位‘情郎’,伺候起人来别具一格,本王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他这话像是打破了某种凝滞,高台上的气氛瞬间松动下来。下面的阎罗判官们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彼此交换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吃到惊天大瓜”的兴奋和不可思议。
下方原本暂停的舞乐早已重新响起,舞姬们再次翩跹起舞,只是无数道目光依旧时不时地瞟向高台。
黑白无常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角落阴影里。
黑无常面无表情地传音:“……我说七爷,你刚才是不是凑太近了?你都快站在最上面看人家两位调情了!”
白无常道:“值回票价。”
只有谢玉灯仿佛有些呆愣,怔怔地看着自己手心的葡萄,抬眼觑了一下似乎心情不赖的楚玄徵,才悄悄将葡萄扔掉,有些嫌弃地偷偷擦了擦手。
这就……混过去了?
谢玉灯低着头坐在楚玄徵旁边,他倒是不怎么在乎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只是不清楚这位曦和大人想要做什么。将他招上来之后,看起来像是对之前流言四起的问责,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风轻云淡地就将此事揭过。
……总不至于是真的看他可怜,要庇护于他?
谢玉灯想到这里,被这个念头烫了一下似的,忽然觉得内心一热,某种热乎乎的思绪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忍不住去偷偷瞧楚玄徵。
先前便赠自己天隐虫衣,现在更是在众鬼环伺的情况下把他放到身边护住。虽然他说话刻薄,但看其行为处事,仿佛本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在谢玉灯第三次偷看的时候,楚玄徵终于看向了他,只是并未开口,微微挑眉。
“大人……关于天隐虫衣我还是要跟您说声抱歉!”谢玉灯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很急:“当时情势紧迫,沈珠玉需要遮掩气息,我才将天隐虫衣一分为二……但是我会修补好的,我问了卞城王,她说还是有办法的,现如今天隐虫在极域中也有所踪影……”
楚玄徵的目光落在他柔软红艳的嘴唇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送出去的东西,如何处置,是你的自由。”
说罢,他便重新看向跳舞的舞女。却不料谢玉灯竟如此胆大,慌慌张张地上前来拉他的衣袍:“大人,沈珠玉如今……”
“——她等会儿就要被处刑。”
楚玄徵终于笑了起来,他本就十分英俊,五官的折叠度已经到了华丽的地步,这样笑起来更是透着某种阴肆的邪意。他虽然在笑,但是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子却好像无机质一般冰冷机械,那更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她会在这里,刀斧加身,千刀万剐。”
——是了,一件天隐虫衣而已,于他而言不过寻常物件,送出去便送出去了,对方是珍之重之还是弃如敝履,与他何干?他是飞升过的仙人,谢玉灯长得是好,但只是一个小孩,也明显惯会利用这副皮相和故作柔弱来换取好处,他见得多了,断不可能被这种浅薄伎俩所蒙蔽。
是这样。
内心仿佛又另一个声音,冷冷地,像是吐信子的蛇,就那么轻飘飘地问,那你为什么还在生气?
——我生气了吗?
楚玄徵修逍遥道,向来随心所欲,何曾有过这种哽在心头、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憋闷感?他不在乎天隐虫衣,也不在乎谢玉灯,更不可能是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人间女修……那他为什么还要生气?
谢玉灯听了他的话之后,仿佛完全呆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他果真生得极好,本就是雌雄莫辨的长相,再画上潋滟的妆容,连愣神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破碎模样,就像方才他站在下面,红了眼睛,欲说还休地往上面一看——
——于是楚玄徵便鬼使神差地把他叫上来了。
“——那件天隐虫衣我们真的会修补好的,我们都绝非不知感恩之人,当时做出那样的举动也真的是情非得已……”
——“我们”。
这才过了多久,就开始惺惺相惜、不分彼此了。
“不是因为这个。”楚玄徵说:“人间的修士进了幽冥界,还想活着吗?”
谢玉灯怔住,表情慢慢变得空白,而后不再说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楚玄徵见他这幅样子,脸上的笑意更重,他微微挑眉,声音里带着一点嘲弄:“我记得,你与那羲和昭华,不是道侣么?怎么如今才入幽冥没两天,就又喜欢女人了?甚至连性命都能托付……你倒是博爱得很。”
话音刚落,楚玄徵与谢玉灯双双都愣住了。
楚玄徵只觉得从再次见到谢玉灯的时候,就似乎一直在失控。他本不应该跟他计较这么多,却反而字字尖锐,语气里的探究欲太过明显,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简直是分外失态。
而谢玉灯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冥冥中的某一个点,第一个反应就是开心,巨大的兴奋让他手指都在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