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都以为我靠脸上位》诤一

34、叹薄幸曦和戏情郎

　　楚江王下戒严令已经在上面那两位面前禀报过了，此事隐秘，就连她们这些阎罗都不知道内情。
　　只是那两位的表情似乎都不像是惊怒或是忌惮，阴天子一脸笑眯眯，曦和大人更是云淡风轻，轻而易举地就通过了戒严令。
　　……究竟是什么？

　　乌鸢敛着眉眼，饮下一杯酒水。正此时，耳边响起狂乱神秘的鼓点，一支舞姬队伍如同一条色彩斑斓的河流，涌入大殿中央。她们随着狂野的鼓点旋转、跳跃，手臂挥舞间带起一片片炫目的磷光，腰肢扭动，骨铃叮当作响，充满了原始而妖异的魅力。
　　……不过是老生常谈的曲目。
　　乌鸢只是扫了一眼，就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只是突然间，她的动作就止住了。

　　——那是谁？
　　她的眼睛死死钉在队伍末尾的一个身影之上——这些舞女都用轻纱蒙着脸，动作也不甚统一，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群魔乱舞”，只有她，只有她——
　　——那种致命的漂亮是她细白晃眼的腰肢，是那黑漆漆如同浸过水银一样的双眼，是柔软的、汁水丰沛的、伶俜的大腿和手臂。

　　有那么几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率先落在了舞姬队伍最末尾那个身影上。

　　紧接着，像是某种无声的瘟疫蔓延。
　　喧闹的大殿，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去了一部分。
　　觥筹交错的判官，举杯的动作顿住了。
　　高谈阔论的阎罗，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就连高台上侍奉的鬼侍，倒酒的动作也僵在了半空。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艳、贪婪、好奇、探究……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那道身影之上！

　　他站在舞姬队伍的最边缘，穿着与其他舞女无异的艳丽胡裙，蒙着面纱。
　　但此刻，他仿佛成了整个极乐天宫唯一的光源。那截在旋转跳跃间若隐若现的、白得惊心动魄的腰肢与完美的弧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惊心动魄、足以让任何鬼魅都为之窒息的脆弱与美丽。

　　死寂。
　　一种比门外鬼群陷入疯狂时更诡异、更令人不安的死寂，瞬间笼罩了大殿区域，并迅速扩散。

　　高台之上。
　　阴天子那双璀璨的黄金瞳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近乎天真的好奇，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谢玉灯，声音不高不低：“——哇塞！美人！”
　　而他身侧。

　　传闻中的曦和神终于抬起了头。
　　冰冷、强大、铁腕手段、深渊荡魔……一种印象一个钉，这位曦和大人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相似的标签，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此刻他连手中的酒杯都不再继续转动了，垂着眼看着下面故作镇定跳舞的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那目光就像是巨大蜘蛛织出来的细密蛛网，层层叠叠地落在下面那个美人身上，将他包裹成厚厚的雪白的茧。

　　谢玉灯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及其敏感，当下脸色一变，暗道糟糕！
　　为了躲避那位楚江王和黑无常的搜捕，竟然误打误撞掉进了更可怕的地方！这样的销金窟怎么还会有人注意歌舞！？还注意到了他……越来越多的鬼看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谢玉灯恍惚之间抬起头，也不知怎地，一眼就看见了高台之上的楚玄徵。他是那样冷静高贵，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他，像是乾坤城凤凰台真神殿中供奉的那幅画。

　　于是所有的威压在那一瞬间都仿佛散去了，谢玉灯在那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停住了动作，他有些颤抖，却定定地望着楚玄徵，眼眶刷一下就红了。
　　他从来都很聪明，很会看颜色，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能够做主的人。
　　正因此，他才敢顺其自然在卞城王面前应下同楚玄徵的流言，所以得了卞城王的厚待，过了几天平平稳稳的日子。那流言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的时候，谢玉灯也害怕过，他害怕楚玄徵来找他算账，这位曦和大人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只是他是真的很好，都到了这种程度了，还是宽容地、大度地一笑而过。

　　……那么现在呢？
　　现在如何呢？他是变着法利用别人在这幽冥界不择手段活下来的人，还要利用别人从幽冥界出去，楚玄徵对此心知肚明，那他还会像之前那样，对他伸出援手吗？

　　……
　　大殿中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了十分热烈的议论。那简直是十分突兀且不尊重的，就算是极乐之宴，但上有两位主宰，下有九殿阎罗，怎么能随心所欲地说笑谈论？但此时谁都顾不上了，那谈笑声越来越大，甚至有离得近的小鬼想要爬到舞台之上去拉谢玉灯。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谢玉灯眉眼之间尽数染上了慌乱之色，不期然闻到了一点子甜腻的香味，当下心中一喜——看来这销金窟也有那可怖的香，若是这些阎罗小鬼也被这香控制了思绪，那岂不是无人管他，他就可以趁乱去找沈珠玉了？

　　只是还没等他乐一会儿，就瞧见旁边站了一个白衣人，那人身材高大，戴着喜面具，高帽上写着“你可来了”四个字，正是白无常。
　　他刚抬手摁住几个在谢玉灯脚边打转的小鬼，就那么坦荡荡地立在一旁，目光在谢玉灯脸上身上转了两圈，看得还挺仔细。不知怎么，阴冷地笑了两声，转头又走了。
　　然后不轻不重地说：“果然很貌美。”

　　那边黑无常压低了声音：“……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我只是让你悄摸地看上一眼！你那叫悄摸吗？生怕他不知道你在看他？”
　　白无常道：“我是在履行职务，他不会注意到的。”
　　“？你都走到人脸上了啊七爷！”
　　谢玉灯：“……”

　　谢玉灯被这么一打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正此时，只见这位曦和大人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朝谢玉灯所在的方向一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大殿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上前来。”

　　谢玉灯有些迟疑地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我？”
　　“你。”

　　谢玉灯便不太情愿地拎着衣摆，在众鬼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踏上高台。他一边走一边想，怎么这香味淡淡的，发狂的也只有几只小鬼，莫不是因为这销金窟大殿阎罗的威压甚重，将那香的效果削弱了？倘若这样的话，岂不是乱不起来了，他也不能趁乱离开了？
　　谢玉灯心中忐忑，越是往楚玄徵身边走，越是不安。兴许是因为面前的是一尊真神，他并不敢拿出拿捏源博雅那些贱人的做派，只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站定，小小声喊了一声：“……大人。”
　　“……大人？”楚玄徵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不是说我是你的情郎？”

　　谢玉灯：“……”

　　“什么始乱终弃，负心薄幸，‘昔君视我，如掌中珠。何意一朝，弃我沟渠’，这里的舞姬各个都能唱上两句，现如今见到我了，管我叫‘大人’？”
　　楚玄徵不咸不淡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腰上的明心佩上流连片刻。

　　——一刀杀了我算了！
　　谢玉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嗡”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窖般的寒冷和滚烫的尴尬。
　　如果可以，他真想当场化作一缕青烟，或者干脆被门外那异香熏得失心疯算了！有什么能比当着幽冥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谣言的正主之一、还是那位传说中杀神不眨眼的曦和神亲自抓包复盘更社死的？！

　　高台之上，静得落针可闻。
　　下方原本被谢玉灯容貌吸引的窃窃私语也诡异地消失了，所有鬼、所有判官、所有阎罗，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竖起了耳朵，眼睛瞪得比孽镜台上的珠子还圆，目光在楚玄徵和谢玉灯之间疯狂扫射，恨不得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进眼底深处。
　　乌鸢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怔了一下，冲着来人微微点头：“……七爷。”

　　白无常不知何时从大殿的中间走到了前面，依旧是戴着那副面具，高高瘦瘦的一条人影，直愣愣地看着前面。

　　“那就是谢玉灯？”
　　白无常微微扭头，视线仍然落在曦和神和谢玉灯身上，问题却是冲着卞城王去的：“我听那些判官说，曦和大人刚从深渊伏魔归来的时候，身边就跟随着此人。”
　　“当时隔得远，又不敢抬头看，后来听到了枉死城传出来的流言，才想起此事。”

　　乌鸢愣住了，她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酒液微微晃动，声音似乎是叹息：“……竟是如此么？”
　　阴天子那双黄金瞳更是亮得惊人，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兴奋笑容，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谢玉灯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他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身上那件过分艳丽的舞裙纱袖，垂着眼睫，声音细若蚊呐：“我、我、我不是……我没说过……”
　　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在喉咙里滚了一滚，模模糊糊地吐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