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崖往事》shangylyr

12、午夜梦回

　　深夜。
　　顾晏廷从空荡荡的床上睁开眼，预料之中的疼痛从手腕处一直延伸到大臂。这条二十出头时时候亲手割下的伤痕早就痊愈，做了多次恢复手术后，只留下不明显的痕迹。
　　只不过偶尔还会突然发作剧痛，顾华安找了国内外不少名医给他会诊，都没得出太有效的治疗方案，只隐晦地建议让他多放松。
　　顾晏廷明白，那不过是说他遗留了精神创伤的委婉说法，但考虑他的仕途，顾华安没让人留下任何书面的诊断记录。
　　只让顾晏昭在看守所待一年，已经算便宜他了。
　　被顾晏昭算计的那天，顾晏廷在M联邦的医院硬生生拖着了一夜，只做了简单的缝合，就是不松口洗胃。只要顾家不给个说法，他威胁验伤报警。
　　顾家还是忌惮着顾晏廷毕竟和冯庆来有血缘关系，虽然名义上关系已经断绝，却难保日后生出变数。顾巍显最终拍板，按顾华安要求，承诺会给顾晏廷未来铺路，把原本应分给顾晏昭的产业，提前划拨到顾华安名下。
　　然而顾晏昭下的药，剂量过大，顾晏廷虽然凭借意志力挺过药性发作的关键期，还是对他的神经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顾晏廷裸着上身坐起来，从床头冰柜拿起常年备着的冰敷袋敷上的陈年的伤痕处。冰块能稍微麻痹他紊乱的感知系统，缓解疼痛，只不过治标不治本，聊胜于无罢了。
　　“叩叩。”
　　房门被敲响，顾晏廷随口应道：“进来。”
　　一个身着鹅黄色睡衣，身形姣好的女人走进来，是顾晏廷名义上的妻子温怡，也是温倩的亲姐。
　　温家和顾家本是世交，而顾晏廷婚前就和温怡约法三章，一纸证书，不过是顾晏廷为了给顾老爷子一个交代，也顺便斩断其他想借姻亲攀附的桃花。婚后顾晏廷从不和温怡同房，两人只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温怡实在被温倩烦得不行，等了顾晏廷一个月，顾晏廷才回家一趟。今晚终于找到机会堵上门来，不然平日里她根本没有靠近顾晏廷的机会。
　　她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既陌生又畏惧，未成婚之前，她已经从顾家旁系听了关于这人许多令人胆战的事迹，尤其对顾晏昭反击的手段凶狠，相较之下，她们不过是习惯锦衣玉食的被圈养的绵羊，哪里是他的对手。但温家是商人，通过婚姻攀附政界的新贵以稳定家族地位，是她无法抗拒的责任。
　　顾晏廷淡淡扫了她一眼，把冰块收起来。“有事？”
　　温怡踟蹰了一会才开口：“温倩想单独找你汇报工作......”
　　顾晏廷站起来，温怡立刻收住声，不知为何，今天的顾晏廷比往常还要冷上三分。
　　“温怡，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
　　“......抱歉。是我逾矩了。”温怡低头，暗暗咬牙。
　　她也不全是为温倩而来。
　　和顾晏廷结婚两年，她并非完全放弃想要和他拉进关系的希望。顾晏廷高大英俊，虽然一开始温怡很抗拒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联姻，但见了顾晏廷后，她仍旧不可免俗暗暗有了好感。不曾想婚后的顾晏廷真的对她敬而远之，连碰都不碰她一下。温怡自认姿色不俗，之前追求者众多，顾晏廷似乎对此视而不见。
　　之前顾晏廷在政界工作，天天早出晚归，这次调回环海，顾晏廷回别墅的次数多了不少，温怡错以为她的机会来了。有机会和顾晏廷说上话，她也暗藏了自己的小心思，刻意换了睡衣才上来敲门。
　　没想到全是自作多情。
　　“以后有什么事情，给谢筹说一声就行，不用亲自过来。”
　　温怡难堪地点点头，谢筹是跟了顾晏廷多年的司机，顾晏廷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打消她想进一步发展的念头。
　　顾晏廷重新躺回床上，也许是年少时候亲历了上一辈的反目成仇，也或许是那次药物的影响。除了遗留下来挥之不去的疼痛，也导致他对男女之事一直兴趣不大。这也是他选择同意联姻的原因之一，毕竟纯粹靠利益绑定的关系对他来说，比虚幻的私情要简单可控。
　　而温怡还是过于年轻，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温怡不够聪明，顾晏廷不得不重新考虑其他的人选。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够安分，留下来徒增是非。
　　林瑜的脸突然闪现在他脑海里。
　　顾晏廷见过比林瑜美艳的人数不胜数，她那张脸充其量算得上清秀。但胜在并不让他厌烦，既聪明又知进退。
　　到岐山市调研，他故意作出要重用她的架势，林瑜也耐得住脾气，从不主动试探他的意图。除了今天，因为他的误会，林瑜难得展露出这个年纪本应该有的气性。如果不是后来有求于他，林瑜也不会服软得那么快。
　　只是她似乎还过于天真。
　　她还保留有那些在顾晏廷看来毫无意义的心软。对王燕是，对温倩也是。
　　甚至也高估了他的底线。

　　另一边的林瑜在饭局后，又被宋苗邹晓琳拉到KTV继续了第二摊，直到凌晨两点才散伙。回到窄小的出租屋，她浑身仿佛被石磨碾压过一遍，耳朵嗡嗡作响。
　　相比思考顾晏廷云里雾里的话的究竟有什么深意，林瑜更愁王燕和温倩达成共识后，她还怎么在环海总部混下去。
　　环海的子公司多是多，但不是在港口工地上跟钢筋水泥作伴，就是去深山老林里面修水坝，总之都是大块头的工程。她一个金融专业出身的，去这样的子公司，只能给人添麻烦。
　　顾晏廷对她的偏见，证明在外人看来，她大安物产的光鲜履历，不过是靠蒋方奎的赏识而已，她本人能力如何无关紧要。
　　林瑜在久违的焦虑中迷迷糊糊睡去，两小时后又惊醒。一阵阵的恶心让她冲到卫生间又干呕了半天。
　　她又梦到了被迫隔离在星加国，不得不和蒋方奎父子同住一套别墅的日子。
　　本来一切都如常，她以为不过是暂避风头，直到蒋方奎让人偷偷把她的护照和工作证收走，还尝试半夜闯入她房间企图施暴，林瑜才知道自己踏入了泥淖。
　　她一度天真地以为蒋方奎的儿子蒋清泰能把她拉出火坑。
　　蒋清泰追求她整整两年，蒋氏集团的人也一直把她当做蒋方奎钦定的儿媳妇。
　　她被蒋清泰的表面的体贴迷惑，松口答应了求婚。直到她发现自己私章被盗用后，才知道蒋方奎打的主意不过是父子二人联手把她绑死在蒋氏家族，当他们的替死鬼。
　　当时的她连眼泪都掉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发寒，恶心至极。
　　最后她跳窗逃离，从三层楼的高度跳下来。
　　好在蒋方奎是到星加国避风头，别墅并不像国内布置了严密的安保力量，才让林瑜能拖着骨折的右腿一路跑到了大使馆。
　　之后林瑜以投案自首的名义得以回国。
　　所以顾晏廷说林瑜之前待的圈子不干净，林瑜没有办法否认。因为蒋家那些人，是林瑜连想起都会觉得肮脏的存在。
　　而顾晏廷对她的评价，提醒她那段烙印已经深深打在她身上，难以洗白。
　　林瑜想，也许只有想办法远离顾晏廷，到完全没有人在意她过往的地方，她才能远离曾经的不堪。

　　“扶贫项目？”顾晏廷看了眼刘鹭递过来的工作方案，随手翻了翻，看到寥寥几名申请名单里面，赫然列了林瑜的名字。
　　“顾董，您知道每年州政人事局那边都会给政属企业分配任务，下基层扶贫半年，都是例行公事。”
　　“这名单怎么选的？”
　　“除了林瑜是自荐，其余都是子公司推荐上来的.......”刘鹭面有难色，按常规这种任务环海都是让下属的子公司分担，环海总部从来没人主动申请。刘鹭早就从子公司挑了两个关系简单的人应付，没想到林瑜竟然填了申请表。他实在想不通，明眼人都看出来顾晏廷对林瑜另眼相待，怎么她倒似迫不及待想被下放。
　　顾晏廷意味不明地把林瑜的名字圈起来，又打了个叉。
　　刘鹭一头雾水，这是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