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39、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三十九】

　　云烟儿一边收拾祭祀的纸钱和一些烧酒，一边嘟囔着说：“小姐，我看还是我跟着吧，安子毕竟是男人，不一定会照顾的周到！”
　　溪月闻言一笑，曼妙身材裹在月白旗袍里，步履轻盈的走了过来，一边帮着云烟儿收拾一边说：“我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世道儿乱些，四少派了安庆跟着我，要是再带上你，那他岂不是得保护两个，你忍心给他添麻烦？”
　　一句话说道云烟儿的心里去，小丫头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说下去。本来云绍铮要陪着溪月去的，可是那边寿宴因为大爷去了矿上，又实在脱不开手，溪月也不想麻烦，就跟云绍铮要了安庆跟着，安庆做事一向沉稳，靠得住，也好宽了云绍铮的心。
　　安庆在一旁沉默着，看着眼前两个女人沉默的收拾，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比起来他更愿意这样安静的呆着，而不是天天跟着四少出入那些随时都可以丢了性命的场合，安庆丝毫不认为怕死很丢人，因为活着可以天天看到自己在乎的人的喜怒哀乐。
　　溪月手里握着一张照片，是唯一的一张和林语山的合照，她眼神里滑过一丝阴郁，继而又变得欢快。想起那些事情，总叫人快乐。学校要求上缴照片，溪月对着林语山耸耸肩，所以林语山拉她去相馆，照完个人之后，溪月猛然记起似乎还没有一起合照过，就拉了林语山，林语山温和地笑着，像冬天里的阳光，带给溪月无限温暖。捏着那张合影，溪月微笑着落泪……安庆一阵心酸，一个人微笑着落泪，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溪月将照片收起来，慌乱的擦擦眼泪，对着安庆做了个走的手势，安庆乖巧的提着东西紧跟其后。
　　梁文浩并没有将林语山的尸体送去给日本人，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向和蔼稳重的林语山为什么会动手杀了日本商人，只不过看了警备厅副厅长的面子，让溪月将林语山领回去安葬。溪月也渐渐觉得梁文浩似乎并不讨厌，或许他和他父亲不一样……
　　今天换了一个司机，帽檐压得低低的，溪月看不到他的面孔。安庆却奇怪的问了一句：“强子怎么是你？齐明呢？”
　　强子咧嘴一笑：“齐明昨晚喝多了，还睡着呢，我来替他，安少，不会不需吧？”
　　安庆疑惑的皱起眉头，心下却想，强子也是多年的老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就没拒绝。溪月见安庆认识，也就不再多疑稍稍坐定，目光飘到窗外。
　　“强子，咱们绕路走吧，学生游行闹得厉害……”安庆看了看前方的两条路，对身旁的司机吩咐说，那司机没有答话，只是安静的点点头，继续开车。
　　学生游行？溪月愣了愣，通过给欧阳带信儿，溪月也多少了解了现在的政局。日军曾经在山东境内打死中国人民，行径恶劣，不少激进学生也牵扯其中。然而日本人野心满满，屡屡挑起事端，为了扩大太平洋战场，早就想把中国变成它的后方阵地。关于上海这里，除了那个金爷，谁是反日谁是亲日，溪月多少已经掌握。而自己，必定是不会和日本人同流合污的，所幸的是云家虽然是生意人，但是却志在家国。
　　果然，绕出来走的路很安静，半个钟头儿就到了公墓，安庆率先下车来给溪月开门，车门一开，簌簌的冷风除了进来，溪月裹了裹衣衫，而后下车。
　　人生来在长辈的注视下，热热闹闹；人死后却住在这荒野之中，冷冷清清。溪月没有找到林语山的亲人，也不知道他的亲人在哪儿，只知道老家是苏州的。索性溪月就认了林语山做干爹，尽了女儿的孝道，入殓，守丧，全是溪月亲力亲为，想到这里，溪月就满心沮丧……
　　溪月坐在林语山的墓碑前，手扶着墓碑，轻轻摩挲，油亮的青丝如瀑一样洒下，在风里飘浮，她微微启唇，声色喑哑：“干爹，别怪溪月这么久没来看您，我一直在努力做完您没有做完的，您放心，您不会白死，绍铮说了，日本人早晚得滚回去，说起绍铮，您曾说过不要我跟他走的太近，很抱歉，溪月没有听您的话，但是您相信溪月也相信绍铮，他会让您满意的，他话不多，但是很体贴，也很温暖，自从那个码头捡了我您知道我渴望温暖，一直是……”
　　“干爹，您放心，我会照顾自己，您在天之灵也保佑溪月，能早日报仇雪恨……”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安庆警觉地边转身边去摸腰，溪月也猛地抬了头去，却见梅方华一袭黑色风衣并不理会警戒地安庆安静的走了过来。溪月忙大喊：“安庆，住手！”安庆一皱眉，握枪的手松懈了下来，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梅方华，枪也收了回去！
　　梅方华走近，眼睛盯着溪月：“我们认识是吗？”
　　溪月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轻盈地站起身来，长发随风飘舞，清澈双眸望住梅方华：“梅先生怎么会来此？据我所知，梅先生此刻应该在军校学习，等着克承大统呢吧？哦，对了，梅先生和玲珑的订婚宴，抱歉我没有参加，我只是不想让他人看见玲珑有我这样一个朋友……”
　　叶玲珑的订婚宴在梅方华毕业之后，匆匆在百乐门会场举行，叶玲珑和梅方华偷偷给溪月发了请帖，若是叶金生才不会容许这有辱门风的事情发生。溪月体贴的没有去参加婚宴，只是托云绍铮送了一份体面的贺礼过去。
　　梅方华挑挑眉，油漆的眸子闪过一丝阴郁，继而扯扯嘴角：“玲珑没有怪你，她知道你是为她好，但是我来此是是为了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