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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P幸福与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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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春节越来越近,周边商场和街道的树木都挂起了红灯笼和红丝带。
医院却依旧是原来的模样,时间在这里极其重要,却又在某些时刻被刻意忽略。
这个春节大抵是要留在医院过年了。
和宁青禾的谈话没过几天,院里就给许昔仪换了一位主治医师,这位医生已经临近退休,一般是很少再接的,他和李昔鱼商讨了一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许昔仪的身体难以承受,医生表示:“国外新研发的一款特效药,目前来看临床效果都很不错,我想可以试一下,但这种药刚上市不久,价格昂贵。”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那天宁青禾并没有说错,李昔鱼会做出选择的。
到这一刻,不就是花钱买命吗?万一就有一线生机呢?眼下只要是有一点办法,李昔鱼也不想放弃。
他迫切地恳求:“只要能救我妈,花多少钱我也愿意。”
“好,我立刻让人去联系一下。”
前段时间,李昔鱼都是医院和学校两头跑,还好离得不算远,好不容易学校放寒假了,他才得以歇息一会。
可李昔鱼放假,江一树却待不了几天,又去B市了。
江一树只请了三天假,项目还没完成,其中一个合作方临时反悔退出,团队需要重新找人,现在一个月怕是完成不了,要加班加点了。
江一树的春节也怕是要在B市度过了。
两人的时间总是这么碰巧地错过。
在送江一树去机场的路上,李昔鱼的心情明显低落了许多,江一树很能明白他现在的感受。
这也是为什么,江一树不愿意去到远跨几个海域的意大利。
在候机的公共大厅,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这次相当于请了假,春节只有两天假期,可能也回不来了。”
“不过忙完这段时间就没事了。”
“嗯。”李昔鱼埋在江一树的怀里,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只恳求片刻的陪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李昔鱼忽然抬起头,看向江一树,好一会才开口:“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怎么办?”
在分别的时候,李昔鱼问出这种问题,显然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江一树很快紧张起来,“为什么会分手?”
“我们不会分手。”
这样的表情过于认真,李昔鱼收回视线,“就是说说而已。”
过了一会,江一树又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见你了。”
李昔鱼怔愣了一瞬,而后露出一个微笑,他又重新抱住江一树,“嗯,我知道。”
江一树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地包裹住,“要不你也和我一起过去。”
“B市在下雪,你不是一直想看雪吗?”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用下雪这种诱惑也非常不上道,这个季节全国有多少地方都在下雪。
但是江一树就是问出口了,他不期待得到肯定的回答,却想真的将李昔鱼带在身边。
“我也想,可我没有时间。”李昔鱼又像是给出承诺般,“以后吧,有机会的话。”
登机广播在这刻响起,李昔鱼率先松开怀抱,挥手道别:“再见,一路平安。”
李昔鱼的春节是在医院度过的。
春节期间,医院一切照常。每日打招呼的病友家属们聚在一起简单吃个饭,给亲人包个大红包,再在零点到来时向上天许一个愿望。
李昔鱼没有参与其中,他依旧是呆在病房里。
许是新的治疗方案起了效果,许昔仪近日来的状态好了许多,胃口也明显好了许多。
除夕那天晚上,在征求医生意见后,她还让李昔鱼推着出去走走。
许昔仪又变回了李昔鱼熟悉的那个妈妈。
或许亲情本身就要更复杂些,斩不断的血缘和二十多年来的相处,两人关系总时好时坏,却总不至于走到极端的一方。
好的时候,许昔仪会聊起从前的许多趣事,也不再对李昔鱼咄咄逼问。坏的时候,则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远处的烟花不断,世界的同一秒里,有千万朵烟花绽放和消逝于夜空。
许昔仪望着天空,忽然开口:“大概在你两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也这样看过烟花。”
她顿了一下,看了一下李昔鱼,继续说:“你当时看到烟花,激动地在拍手。”
“可能你不能理解我,但是我是真的很想回到那个时候,即便知道最后的结果,还是愿意重来一遍。”
李昔鱼忽而觉得反驳她的话也没有用了,他只希望许昔仪能好好的就行,他不是许昔仪,没有经历过。
李昔鱼还没有记事的那些年,和李永在一起的那些年,或许是许昔仪这辈子最难忘的时光,以至于在重病期间反复回忆。
她说起这些事时,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面容消瘦,深陷的眼窝和眼下淡淡的青黑,又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快乐。
她依旧很美,可李昔鱼却忽然十分怀念她化着妆,一头秀丽长发,穿着漂亮裙子的那个时侯,他怀念那样的笑容。
李昔鱼也忽然明白,许昔仪一直不愿意见李永的原因,不想让李永看到她这般模样。
李永在春节前来过两次医院,但都被许昔仪拒之门外。
李昔鱼俯下身来,很轻地抱住许昔仪,“不要害怕,一切都会没事的。”
许昔仪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李昔鱼的肩膀,“妈妈不怕,只是很担心你。”
“医药费很贵吧?”
“如果坚持不住,就让妈妈走吧,是妈妈害了你。”
“家里那套房子应该还值些钱,卖了吧。”
可如果那套房子卖了,李昔鱼就真的没有家了。
李昔鱼的心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拥抱的力度大了些,“妈,你别担心,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他犹豫了一会,“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治疗的钱都是李永出的,他说对我们有愧疚,只能靠这点钱弥补了。”
许昔仪一听,惊讶地推开李昔鱼:“真的吗?可是......他公司不是出事了吗?也没有多少钱了吧。”
“已经没事了,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许昔仪喃喃道:“他居然......”
她顿了一下,忽然一把握住李昔鱼的手:“你爸爸还是点击着你的,如果我真的走了,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答应妈妈,你不要再记恨他了好吗?”
李昔鱼看着她,很想说不,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这期间,宁青禾没有给李昔鱼发过任何信息,但每日的医药费明细,李昔鱼却是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即便那场谈话最终没有结果,但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共识。
李昔鱼看了看日历,那个被他用红笔勾出的圆圈的日期,像是血淋淋的警示,死期将至。
和江一树的联系则恢复到了从前的频率。
但李昔鱼发现有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他,说太累显得矫情,谈论在医院实习的日常则很无聊,而真正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开始减少回信息的频率,甚至不回。
[Jonew:我明天的飞机回去。]
看着那条发出去许久未得到回复的消息,江一树归心似箭。
一月初到二月底,已经快过去两个月,原本是计划为期一个月的项目,因为种种原因,拖到寒假快结束才收尾。
回G市的前一天晚上,江一树和黎家父女简单聚了个餐。
江正礼满世界地飞,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黎永彦和江正礼许久不见,两人谈天说地,看起来像是要喝到不醉不归的样子。
黎永彦刚结束项目,又见老友,心情大好,“这次的项目真的是耗了很长的时间,好在结果大家都满意。”
江一树盛情难却,也和他碰了杯,喝了点酒。
对于江一树拒绝去留学的事情,江正礼早有听闻,期间也打过几次电话给江一树,江一树刚开始还会解释,之后就干脆不接了。
江正礼语重心长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佛美还是很不错的,那个教授你不是一直都很敬仰他来着吗?”
“如果以后走纯艺方向,去那里对你是有很大的帮助的,国内当代艺术市场这方面还是不太跟得上,先不说镀金了,还是能真正学到不少东西的。”
“你到底为什么不去?”
黎永彦往他杯里倒了点酒,“年轻人可能有自己的考虑吧,他不想去也强求不来的。”
江正礼也不知道江一树是怎么想的,但其实他能为江一树做的事情不多,说是愧疚却也没付出过多少真正的行动。
他喝了口酒,叹了口气,“黎歌呢?毕业打算做什么?”
黎歌笑着说,“目前还是对策展比较感兴趣。”
江正礼点点头:“艺术策展人还是可以的,我这边认识一些人,到时候可以介绍给你。”
“谢谢江叔叔。”
黎永彦:“那一树不准备留学的话,之后的工作安排有规划了吗?上次实习那个画廊还问我你要不要去那。”
事实上,江一树之前在当实习生的时候,画廊不是没有向他抛出过橄榄枝,但江一树还是想继续搞创作,便拒绝了。
未来可能会申请国内艺术驻留计划,参与驻地创作并展出作品,已经有几个备选项,还在考虑中。
还要等一年,李昔鱼大五毕业后的去向,留在本校读研还是跨校,未来两人准备在哪里发展,定居,这都在江一树的考虑范围内。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江一树并不想和他们透露太多,于是笑了笑,“还在考虑中。”
黎永彦和江正礼聊着聊着,又聊起了现在带的学生面临毕业即失业的事情。
黎歌看着江一树沉默不语的表情,想到了什么。
江正礼和黎永彦已经喝得很醉但还不愿离开,江一树因为第二天还得赶飞机,便提早离席了。
自从那次,黎歌和江一树便很少联系了,虽然是送黎歌回学校,但两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值得吗?”
“什么?”
黎歌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江一树,“为李昔鱼,值得吗?”
黎歌是很不明白,从前一知半解,现在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这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江一树可能是没想到她又提起李昔鱼,先是反问了一句:“是吗?”
“可这对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值不值得的事情。”
“为李昔鱼,也为我自己。”
“我只是跟随自己的内心,没有不像你们想那么复杂,我一直在做自己喜欢和开心的事情。”
“每个人心中看重的东西都不一样,都先后顺序,我只是遵从内心的顺序,不愿意被外界所打扰。”
“你懂吗?”
当所有人都为江一树感到可惜时,江一树却只庆幸自己当初做了准确的决定,现在也一样,他只想跟随自己的内心。
黎歌忽然明白,自己可能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当初选择去B市,而不是和江一树留在G市,不是因为自己害怕面对失败,仅仅只是梦想优先于爱情。
这在所有人看来,是完全正确的选择,黎歌本人也这样认为,可她现在才发现,每个人心中自有一把天平,幸福与否,也只是自己的感受,旁人何从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