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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N全部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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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布满岁月皱纹的手,与另一双年轻且充满力量的手,共同出现在画面之中。
历经修复的影青龙缸,此刻正散发着如潺潺流水般的幽微青光,细腻的纹理与独特的色泽在镜头下一览无余。
也许,这便是传承的意义。
“拍得真不错啊。”余守山看到这个画面,忍不住拍手叫好,“这算是拍完了对吧?”
李昔鱼点点头,“差不多,后面还有一些访谈要补拍,应该两三天就能拍完。”
当初拍摄时就已经预估过拍摄时间了,如果一次修复成功,保守估计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如果后续釉色存在偏差,还需要重新调整釉料配方和烧制工艺进行复烧,可能得两个月。
幸好这次出窑后没问题,复烧成功了,比最开始预估的多了点时间,不过也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这些都是没剪辑的,到时候剪辑出来的初版,会给您和甘老师亲自过目的。”李昔鱼指了指镜头,“除了开头和结尾,访谈都是以旁白的形式出现的,不必担心。”
“好啊,我相信你,听一树说,这种纪录片配上音乐后会很不一样,我还挺期待的。”
余守山转身拍了拍江一树的肩膀,“这段时间也多亏了一树的帮忙,没想到这一拍,也拍了快两个月了,时间过得够快的。”
“不麻烦,都是应该的。”
余守山拍拍手掌,兴奋道,“是不是得拍个大合照纪念一下。”
李昔鱼笑笑,“没问题。”
余守山和甘少英坐在前面,江一树则站在两人后面中间的位置。
甘少英朝李昔鱼挥手,“你也过来啊。”
“先给你们三个拍。”
“三,二,一,茄子!”
照片定格的瞬间,也意味着这段旅程即将画上句号。
甘少英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和刚到的那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昔鱼也不得不感概,“在城市里外卖吃多了,回去就吃不到这么好的菜了。”
甘少英开玩笑道:“那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当我干儿子怎么样?”
李昔鱼夹菜的手顿住,好一会才尴尬地笑了。
见李昔鱼这样,甘少英便也不再逗他,说:“一树那会和我学了桂花鸡这道菜,回去想吃可以让他做给你吃。”
李昔鱼疑惑,“你会做这道菜?”
江一树点点头,“很简单。”
其实李昔鱼不应该惊讶的,两人之间,的确江一树是更会做饭的那个。
余守山显然是几人中最兴奋的一个,“那我们今晚是不是得喝酒庆祝一下?”
果真到了晚上吃饭时,余守山拿出自己酿的桂花酒,用陶瓷酒瓶装着,看起来都有十斤重。
他说什么也要和两人喝上一次,“这可是我酿了十几年的老酒了,最后一瓶了,我一直都舍不得开,也就是柏义那小子回去的早,没缘分尝到这美酒咯。”
甘少英看向余守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前两天晚上就拉着一树去帮他把酒挖出来了,可宝贝着呢,晚上睡觉还要放在床头。”
本来就是值得庆祝的事情,甘少英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许这次,别喝那么多。”
“就小酌一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余守山语气里透露出些许心酸意味:“也没有几次,他俩也快回去了,这次回去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面咯。”
这话说得,李昔鱼和江一树自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在江一树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吃药了,酒倒是可以喝上几杯。
甘少英吃完饭后又叮嘱了几句,便提前回了房间,留下三人在院子里一石桌上相对而坐。
偶尔吹来的晚风分让人不清是夏末还是初秋的味道,夹杂着桂花酒的浓烈香味却是确凿无疑。
“好香啊。”
“那可不是,你还没喝过桂花酒吧。”
李昔鱼摇摇头,“没有。”
“那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一树以前最爱喝这个味道的。”
酒色呈琥珀,香醇浓厚,李昔鱼先是小口地抿了一下,微甜的,口感柔和甜润,没有那种特辛辣刺激的味道后,把那一小杯直接喝完了。
他抹了抹嘴,赞叹道:“真的好好喝,比啤酒的味道实在好太多了。”
院子里开了灯,但并不是也特别敞亮。
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丝绒幕布缓缓拉开,繁星点缀其中。
在G市其实很难看到这样的夜晚,城市的霓虹灯五彩斑斓,属于人间的灯光过于嘈杂。
三人边喝边唠嗑。
“这地方好就是安静,没什么人,自由自在。”余守山干了一杯酒,“我儿子老想着让我们到城市里去住,我俩都不乐意,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有想要一直做的事情。”
李昔鱼,“能一直坚持做自己的事情,真的很了不起。”
“坚持啊,这辈子就靠这个手艺养活自己了。”余守山又问,“在这玩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开心到觉得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就是一场梦,开心到很快就要回去,李昔鱼感到不舍的同时竟然也生出了一丝害怕。
这和来之前的那种对未知的紧张不一样,而是为即将预见的现实感到害怕。
江一树的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脸庞线条流畅,嘴角微微上扬,还是李昔鱼印象中的样子。
像是察觉了李昔鱼的目光,江一树转头看过去,“看什么?问你话呢。”
李昔鱼还是呆呆地,回了一句,“开心。”
可能是这段时间和江一树生活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更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前的关系,李昔鱼和江一树相处起来,不必瞻前顾后,也不必患得患失。
远离了从前的一切,李昔鱼也短暂地获得了一点重获新生的机会。
可李昔鱼也清醒地意识到,这总归只是一场短暂的美梦罢了,和几年前那段无忧无虑的同居生活一样,李昔鱼以为自己终于寻得了幸福,却在精心打造的乌托邦破碎后,走向深渊。
李昔鱼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他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勇气,可更不想回到之前那种糟糕的状态。
好像这个世界上足够大,他和江一树再没有遇见的可能。
李昔鱼觉得现在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矛盾体,一方面不想和江一树再次变回熟悉的陌生人,一方面又知道这样的关系可能不能长久,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好想保持现在的状态,就这样一直在这生活下去,无忧无虑,有片刻的亲近就好。
要怎么样才能这样一直下去呢?
又是无解的命题。
不得不说,陈年老酒的威力就是大。
只是杯脚细细的小酒杯,几杯过后,喝醉了的余守山就开始聊起往事,话题逐渐越聊越偏,一会扯到自己年轻时和柏义父亲在捉鱼大赛是如何惜败的,一会又聊到如何和甘少英斗智斗勇偷喝过几次桂花酒的。
江一树和李昔鱼边喝边听边答,意识到自己有点晕了,李昔鱼便拿着酒杯不敢再往下喝了。
李昔鱼问江一树:“你喝醉了吗?”
江一树摇摇头:“没有。”
“喝啊,今天不醉不归。”余守山说着,又给江一树满上。
江一树许久没喝酒,酒量退步了许多,就算已经很克制了,但还是看起来比李昔鱼醉一点。
“一树,你怎么这么不能喝了,这才几杯啊。”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了,总之一大瓶桂花酒只剩四分之一了,而其中有半瓶桂花酒都入了余守山的肚。
余守山自然是烂醉如泥,最后被甘少英骂骂咧咧地拉回房间。
酒局结束后,天空突然下起了哗哗大雨。
李昔鱼和江一树则是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上楼,酒精麻痹了大脑,动作也迟缓了。
两人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像才恢复力气般,江一树转头看向,“还洗澡吗?”
“不想洗了。”
江一树像是真的醉了,又说起很多从前的事情。
李昔鱼意识片刻回笼,忽然很想解释清楚:“那天,柏义和我说了,他给你发的视频。”
“你知道的吧,视频的那个男生是李洄之,不是什么男朋友。”
江一树也不隐瞒,“我是后面才知道的......是连榕和我说你有弟弟,我看到照片,才觉得和视频的人很像。”
可能是那段短短几秒的视频,被江一树看过无数次,所以当时看到连榕发来的照片,才一眼认出来,他当时只觉得好笑。
江一树停顿了很久,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和我分手后,很快有男朋友了。”
“我那时就在想,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安慰自己,原来李昔鱼喜欢上了别人啊。”江一树自嘲地笑了笑,“所以分手才能说得那么决绝,什么不合适,什么异地恋,什么为了梦想,都是骗我的。”
“不是,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江一树一把将李昔鱼拉过来,“我真的想过无数次,还是不能接受你那时的理由,但是看到那几秒的视频,我好像都明白了,才阻止自己不再想下去。”
“难道说爱我都是假的吗?”
“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开,这段时间的相处,李昔鱼,你能说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还有许昔仪生病的事情,你也没有告诉我。于是后面我又开始想,连你是不是生病,是不是借了很多钱,是不是因为照顾许昔仪才要和我分手,这些都想过。”
“可我查来查去,问来问去,都没有答案,难道答案真的是你不爱我了嘛?”
李昔鱼不能说是,“求求你别再问了。”
江一树流泪了。
那时候分手,江一树也哭了,只是当时两人背对着,谁都没有看到谁的眼泪。
李昔鱼很慌张,像是为了阻止江一树再说下去,贴上了江一树的嘴唇,“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没有喜欢别人,也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过。”
一直都只喜欢你。
江一树只是想求证,李昔鱼对自己是不是还有一丁点感情呢?哪怕只是丁点也好。可现在他发现,他想要的是李昔鱼全部的爱。
厚重的积云,窗边摇曳的三角梅,和暴雨一同落下的还有桂花酒味的吻。
江一树的回吻如同暴雨般迅猛,他脱掉了李昔鱼的衣服,准备去摘他手腕的手表。
“不要。”
江一树怔愣片刻,问:“为什么每次都戴着手表睡觉?”
李昔鱼同样只用吻回答了这个问题。
两人在这个雨夜紧紧相拥,彼此纠缠在一起,这晚的雨不会停,如同他们也不会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