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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N同居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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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昔鱼今天和江一树约好了,要一起去公司看粗剪版的纪录片,可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江一树还没出门。
不只是没出门,信息没有回,打电话没有接,敲门也没有人应。李昔鱼站在江一树的家门口,看着密码锁,犹豫片刻,还是输入了密码。
由于江一树经常来李昔鱼这边,一来二去就知道了李昔鱼的家密码。有来有回,李昔鱼也知道了江一树家的密码。
用江一树的话来说,就是:“既然我知道了你家的密码,那我有必要告诉你我家的密码。”
自上次匆匆扫了一眼,这还是李昔鱼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来。
屋内的摆设还和上次看到一样,没有多出任何家具,仿佛江一树就真的只是想要个安稳睡觉的地方。
李昔鱼很轻地喊了一句江一树的名字,无人应答。
像是直觉般,李昔鱼径直走向了紧闭的房间,一推开房间门,就看到江一树躺在床上。他急忙走过去,发现江一树的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八成是发烧了。
果然手刚一触及额头那片皮肤,一股惊人的热度瞬间传来,好似摸到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烫得李昔鱼指尖一缩。
李昔鱼推了推他,喊了几声江一树的名字,都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人都已经烧迷糊了。
李昔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跑回家里拿来温度计和药箱。
一测量,三十九度二的高烧。
怎么会烧得怎么厉害?
李昔鱼赶紧跑去厨房煮了点粥,又喂江一树喝粥吃药,才慌慌张张记起和公司请假。
整个过程江一树都是迷迷糊糊的,只是在喊了一声李昔鱼的名字后,又睡过去了。
江一树的手露在外面,李昔鱼手轻轻地覆盖上去,连手的温度都是这么高。
十指相扣的瞬间,李昔鱼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李昔鱼的视线落在了床头那盏熟悉的鱼形灯。
他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可空荡的房间里,唯一一个会发着光的小物件的存在还是太过于晃眼。
灯是陶瓷做的,鱼形盖上缺了一小块,是李昔鱼高中那会不小心摔出的一个凹陷,外层已经有明显的磨损,可以看出使用许久的痕迹。
但里面依稀可见的灯带却是崭新的,在这个将近十一点的早上,没有阳光的房间里,发出微弱的光线来。
当初李昔鱼离开时没带走,却被江一树一直留存至今。
江一树为什么还要留着这盏灯?
不是早就坏了吗?还是就只是因为单纯喜欢这个摆件?
江一树醒来时,李昔鱼正趴在床上,也被他的动静弄醒了。
江一树看着李昔鱼,有那么几秒的晃神,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又叫了一声李昔鱼的名字。
这次的回答他却听清楚了。
“嗯。”
江一树显然还没完全清醒,“你怎么在这?”
“你发烧了。”李昔鱼像是也眯了一会,揉了揉眼睛,“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再量一下温度?”
生病时的情景断断续续地浮现,江一树的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
李昔鱼见他没有回答,还以为是烧得更厉害了,不自觉担心起来,一时没想那么多,便将自己的额头贴住江一树的额头。
这个探测体温的动作本不应该有任何暧昧的气息,以前两人每次有人发烧生病,另外一个就会做这个动作,这似乎已经成为两人之间一个很默契的举动。
但此刻额头贴着额头,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一点一点地传导来,李昔鱼感觉自己全身的温度正在逐节攀升。
李昔鱼又看到了将江一树眼角那颗很淡的痣。
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呢?有代替李昔鱼好好陪着他吗?
其实李昔鱼的体温也高得不太正常了,距离过近,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这么响。
“好像是没那么烫了。”李昔鱼慌乱地收回,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江一树眼疾手快拉住了李昔鱼的手,“你去哪里?”
“我......去热一下粥,你再休息一会吧。”说完李昔鱼便挣脱逃开了。
江一树躺在床上,看着李昔鱼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李昔鱼把粥端过来时,江一树已经起身洗漱好了,但还是看得出虚弱的,说话的声调也比往常低上许多。
“喝完粥,再吃一包这个药。”
“好,谢谢。”
李昔鱼:“怎么突然发烧这么厉害。”
“昨晚睡觉忘记关窗了,应该是着凉了。”
江一树的确没有骗人,他昨晚回来得有点晚,今早六七点时醒过一次,头晕脑胀得厉害,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没想到这一睡,极为晕沉。
至于恍惚间看见的李昔鱼,也被江一树误以为是梦里出现的幻觉,没想到一觉醒来看到的,就是真的李昔鱼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场景。
很长一段时间,江一树都错把真实当成了梦境,分不清是梦里还是清醒时发生的事情,再次遇到李昔鱼,好像更严重了。
类似于李昔鱼还在身边的幻觉,江一树起初是很能分得清的,到后来哪怕知道是假的,也当成真的去相信,再到现在重逢后,知道是真的,却要在心底里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
像那晚在工作室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江一树阴差阳错有所察觉,或许永远也不知道那天的李昔鱼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分开得足够久,李昔鱼煮的粥也带着江一树无从辨认的味道。
江一树喝粥的间隙,李昔鱼再次环顾了一下房子,“怎么还是这么空,不添置店家具吗?”
可能是生着病的缘故,江一树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淡,“反正只住半年,没必要。”
只住半年。
陈宣宣的话闪过,不出意外的话,李昔鱼下个月中也要去瑶里了。
等就在前几天,余守山同意拍摄了,收藏家是匿名委托的,中间传话人说,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传播出去,让更多人了解陶瓷特别是古瓷的魅力。
如果江一树住过来,其实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这样没关系吧。
想到这里,李昔鱼心一横,“如果你想,我那里还有一个空房间。”
江一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拿着勺子的手顿住,看向李昔鱼,过了一会才开口:“李昔鱼,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邀请我同居吗?”
江一树应该是没想到李昔鱼会主动提这个,明明说的问句,却是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李昔鱼很快纠正了他的用词,“是合租。”
“刚好我在找舍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过来。过段时间我就要去瑶里了,刚好空着也是空着,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李昔鱼说得很快,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后半句话江一树不爱听,但前半句江一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当天晚上,江一树就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住进了李昔鱼旁边的那间卧室。
本来还隔着一道门,现在只隔着一堵墙了。
第二天一早,江一树看起来精气神像是完全恢复了,面带微笑和李昔鱼打招呼,还贴心地询问李昔鱼昨晚睡得怎么样。
但李昔鱼倒像是看起来一夜未眠。
“早上好。”
李昔鱼应了声,迷迷糊糊地走到卫生间,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只有一个卫生间,他站在卫生间门口迟疑了好一会。
江一树很有作为租客的自觉,“你先去吧,我上班不着急。”
“行,那我先去了。”
李昔鱼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住,这会房子多出个活人来,这人还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前男友,真是哪哪都奇怪。
要是被陈宣宣撞见这样的场景,李昔鱼怕也是解释不清楚了。
李昔鱼刷着牙,开始有点后悔昨晚的冲动行事了,但现在重要得是要保持淡定。
如果是以前,刚睡醒迷糊的李昔鱼,大概会被江一树强制开机,拉进卫生间洗漱。
但是作为合租室友和情侣还是有着明显的界限的。
包括但不限于到点了就各回各房间,睡醒了简单打个招呼,冰箱洗衣机是公用的,水电燃气是平摊的,晾衣架上挂晒的两人的衣服隔着一段距离,像是要将阳台鲜明地分割成两部分。
但毕竟这种相处模式在两人之间,之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到底怎么说还是会有点怪怪的。
因此江一树几天后表开始表达不满,“用得着分那么清楚吗?”
李昔鱼心虚道:“合租还是算得清楚一点比较好,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这些是必要的,但是其他地方就不必太拘谨了。”
于是房间以外的公共区域,便渐渐出现了一些不那么公共的物品,大多数还是江一树的入侵痕迹比较多。
例如阳台多出来的几盆绿植,又或是偶尔从工作室带回来的陶瓷试片,它们被随意摞在柜台上,还带着窑火余温般的温润质感。
自然而然,李昔鱼也就习惯了。
李昔鱼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是和江一树以外的人合租是什么样子。也忽然意识到,也正是因为害怕和人合不来,才迟迟没有执行。
但合租的好处也是逐渐显现出来了,李昔鱼需要承担的房租直接减半了。
加上江一树经常做饭时也会大发善心地多做一点留给李昔鱼,李昔鱼不必忧愁纠结每天下班回家该吃什么。
这让越发忙碌的李昔鱼,得以稍微喘口气。
这段时间,他既要兼顾纪录片剪辑,又要准备下一部纪录片的拍摄了。
纪录片剪辑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但甲方提出的建议,李昔鱼也都要顺着再修改一遍。
江一树那张脸每天都在李昔鱼的脑袋里打转,一会是认真创作的模样,一会是访谈时放松的样子,一会又是在家里见到的各种不同的样子。
即便这样,李昔鱼也已经能轻松接受了,这也是合租的另一个好处,看多了自然就能稍微免疫了。
这或许也可以被称为脱敏训练。
一旦忙碌去起来,缺乏戒备心,李昔鱼没有多少时间留家里的变化,也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东西,等回过神来,发现事情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
近几日,江一树在家呆的时间明显长上许多,李昔鱼出门时他还在洗漱,李昔鱼回来时他倒是看起电视来了,或者像个田螺姑娘一样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江一树晚上从工作室下班,会问李昔鱼下班后要不要吃夜宵,李昔鱼每次都拒绝得不彻底。因而每次回家路上,偶遇在烧烤摊,馄饨店,汉堡店的江一树,便也没什么原则地加入了。
不过江一树也不是经常吃夜宵,又是在家里打游戏,或者看电视,等李昔鱼回到家后,没多久回到房间去睡觉了。
看起来一天到晚似乎只需要工作几个小时,李昔鱼好生羡慕。
李昔鱼出门前,狐疑地看向站在阳台修剪植物的江一树,还是问了一句:“你不用去工作室吗?”
“有去,不过最近没什么要忙的。”江一树慢悠悠地说,“毕竟是要住半年的地方,有条件的话住得舒适点不好吗?”
明明之前说得是“反正只住半年,没必要”。李昔鱼想不明白,这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怎么自己一个人住就这么随便呢?
这倒真的像是回到了大学同居那段日子。李昔鱼偶尔脑子抽筋时,也会想,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会不会就是某些生活的缩影呢?
江一树这是在复刻和自己的从前吗?
这个荒谬的念头真正在心里发酵,还是在一天晚上加班到深夜回家时。
江一树在家呆得时间越多,与此同时李昔鱼在公司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常要加班到深夜。
这天已经接近一点,李昔鱼站在小区楼下,望着二号单元楼八层的那个房子,暖黄色的灯光寂静的夜色中极为明显。
李昔鱼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江一树还没睡觉。第二个念头是,江一树是不是在等自己。
但他又很快否定第二个,毕竟李昔鱼这段时间并,未在手机上收到过“还没下班?”“什么时候回来?”诸如此类的来自合租室友的关心。
李昔鱼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
江一树坐在沙发上,抬眼看他,“回来了?去洗个澡早点睡觉吧。”
“不了,好累,我明早再洗。”
他慌乱说了句“晚安”,便匆忙转过身回屋。
几乎是李昔鱼进门没多久,客厅的灯便关闭了,随后,隔壁一声关门的声响。
响声并不大,却不知为何牵动起了李昔鱼的心弦,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合租”,等下班,为他留灯......这一切的一切,一如多年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李昔鱼觉得太熟悉了。
在此刻,李昔鱼再也不能怀疑江一树的一些奇怪做法。
只是对李昔鱼来说,这些是不是过于美好又残忍?
李昔鱼此刻明白,他其实不需要江一树像以前一样,等在三更半夜的夜色中,也不需要零度的严寒天里为他送饭。
他想要的,只是一直为他留着一盏灯的家而已。自少年时就从未为他亮起的一盏灯,在二十七岁的夏天再次亮起。
或许这盏灯其实从未熄灭。
李昔鱼靠在门里,事情的走向和心脏的走向一样越发不受控制了。一切都并不强烈,却一点一点地渗透进生活里。
等李昔鱼反应过来时,早已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