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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P呼吸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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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元旦只放一天假。
尽管只有一天假期,多数同学也准备回家,三十一号那天傍晚放学后,校门口全是接送车,挤得水泄不通。
但也有不少同学都留在学校,相约结伴出去跨年。
江一树便是其中一个,连榕下课后就回家了,江一树一个人留在学校过节实在可怜。
李昔鱼和他约好了看电影,也想着或许能呆到零点,和江一树说完新年快乐再回家。
许昔仪一年到头来对很多节日都看得很淡,李昔鱼和她说今晚和同学出去玩,她只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但其实李昔鱼就算晚点回去,好像没有太大问题。
电影院离学校不远,步行只需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
等学校门口人群渐渐散去,他们才从教室离开。
两人赶在影院开场前进去,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坐下,这并不是观影的最佳位置,这电影过于火爆,合适的时间场次好的位置都已经提前售罄,他们又不想坐在偏僻的角落。
当观众陆陆续续都进来得差不多时,李昔鱼才惊奇地发现,他们周围几乎都是情侣。
“这位置好像不太好了。”
江一树环顾了一下四周,表示没事。
电影开场了,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那天讨论到最后,结果是他们选了一部新上映的科幻片。
但这部科幻片并没有网上宣传的那么天花乱坠,剧情跳跃,剪辑手法也让人摸不着头脑。李昔鱼已经很认真看了,但还是没看太懂,电影进行到一半,他就有点走神起来。
坐在他们前排的看起来似乎也是对情侣,影片开始前就一直不停地有小动作,李昔鱼本来没太在意,这会走神不经意再次瞥到,感觉越明显。
前排那对情侣越靠越近,最后很短暂地亲了一下,李昔鱼都要恨自己视力这么好,觉得很尴尬,收回视线,却如坐针毡。
他装作随意地去看江一树,江一树眼睛盯着屏幕,似乎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李昔鱼松了口气。
江一树五官很精致,这会脸在电影院昏暗的灯光的渲染下,更加立体。
盯着看了一会,江一树似察觉了李昔鱼的视线,也看了过去,两人视线对上,李昔鱼更尴尬了。
江一树问,“电影不好看吗?”
李昔鱼下意识地说:“不是。”
说完又觉得有点奇怪,好看的话为什么会走神?他解释道:“可能我看不太懂,就觉得这部片子有点无聊。”
江一树也点点头,表示肯定他的看法,笑着说:“是有点无厘头。”
“不过,票都卖了,看完再走吧。”
李昔鱼缓缓松口气,视线再度回到银幕上面,这次却是真的一点都看不进去了。
电影散场后,江一树接了个电话,李昔鱼隐约听到了画画、成绩、为什么不回家这几个字眼。
江一树的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了。
时间还不算晚,李昔鱼提议去海堤路广场。跨年夜的海堤路上人来人往,今晚会有烟花晚会,早早就已聚集了许多人前来观赏。
路边的树上挂着红灯笼,贩卖气球和各类玩具的小商贩在广场中央吆喝着,小孩子们的嬉笑玩闹声不绝于耳。
与那次两人弄完黑板报经过时相比,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旧的一年马上就要过去,而崭新的未知的一年即将开启。
栈道上的人也不少,一眼看去都是人。
其实这条海上栈道还有另外一个名称,叫做红树林栈道,因其迂回曲折,盘旋蜿蜒在红树林间而得名。
浅海滩涂上茂密的红树林,是一种生长在亚热带、热带海岸潮水间带的沿海常绿灌木,在潮起潮落间和长时间的盐水浸泡中生长繁殖,远远望去,就是一片“海上森林”。
海堤路与栈道相连,共有三个入口,不同入口进去的栈道前面路段并不相通。江一树和李昔鱼从离广场较远的一个入口进去,走在红树林栈道上,穿过拥挤的人群,吹着海风,无比惬意和舒适。
两人走许久,拐了好几个弯,把栈道几乎到走了个遍,才寻得一处没有人的小亭子。
坐在亭子里头,望着远处的高楼建筑,近处停靠的船舶,和四面八方的红树林,仿佛置身于海水之中。
森林和海洋是世上最浪漫的东西。
海风吹得水中的红树林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李昔鱼回头看过去,发现他们位置背后正好就有一小片红树林,一片长在海里的小森林。
李昔鱼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机会,抓住机会考江一树:“考考你,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树木为什么叫红树吗?”
江一树回答地还算快:“树皮和木材中含有单宁酸,氧化会变红。”
“那红树从泥泞中伸出海面的小树枝是什么吗?”
江一树停顿片刻,“是什么?”
“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呼吸根。”
“对于大多数植物而言,在海水中生存是很困难的。像红树在潮间带的淤泥环境经常被水淹没,这是它为适应潮间带特殊环境进化出的变态根,能辅助根部呼吸,像落羽杉也有。”
“而且红树的呼吸根再生能力很强 ,就算被狂风折断后也能快速修复生长。一些小鱼经常会在呼吸根周围活动、藏身。”
“某种意义上来说,呼吸根是红树植物特有的一种根系结构,也是海洋生物比如鱼类的栖息地。”
明明是树,却生于海,长于海。明明是外表却与一般树木的颜色相同,却被称为红色。稳固地扎根在海岸边,任是再大的海潮也无法将其撼动,在黑夜中像是可靠的护卫,守护着这片海域。
“我觉得这种树太伟大了,刮台风那会,就是海岸上一道天然的屏障。”
江一树看着他认真科普的样子,也很捧场:“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肃然起敬了。”
李昔鱼忽然想到什么,“好巧!刚好你的名字也有一个树字,你的微信头像不就是一种生在海里的树吗?”
一树不再是艺术,不再是随意赋予或剥夺意义的代号。
江一树后知后觉察觉到什么,很轻地笑了一下,“你说这么多,是为了宽慰我吗?”
李昔鱼尴尬地摸了摸头,“......很明显吗?”
“不过。”李昔鱼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一直生长在这片茫茫大海里,好像也挺孤独的,每天都要面对潮汐与盐胁迫的侵蚀、大大小小的的风浪。”
这是它的天性,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它逃不出这片海。
忽然,水面很轻地晃动了一下,一条鱼迅速地从红树林的呼吸根中游过。
树与鱼,竟是这般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李昔鱼激动地指着海面,“诶,你看,有鱼。”
鱼很快地消失,江一树只看到了留下的阵阵涟漪。
“我还挺想养一条鱼的。”李昔鱼看向江一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因为你是双鱼座?”
“猜对了一点!其实就是我爸爸的姓,和我妈妈的名,加上我是双鱼座,就这样简单地组合起来了,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俗气。”
“很好听的名字。”
“是吗?但知道名字的含义后,我就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了。”
江一树不会不懂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名字一样,最初都是被寄托的都是美好,但却在之后的日子面目全非。
“很多人名字的含义在出生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成为人一生的代名词,我们难以抹去,但不代表我们就一定会被困住。就像红树一样,在险恶的环境中长出了呼吸根,才得以在缺氧的潮间带淤泥中存活。”
李昔鱼点头,发现江一树其实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很多。
两人聊得入了迷,没太注意时间,这会看到远处的人群越来越聚集,江一树拿出手机,“十一点五十二分了。”
李昔鱼兴奋说:“零点快到了,新的一年快到了。”
江一树缓缓打开书包。拿出那本李昔鱼看过无数次的画册,他将画册递给李昔鱼:“迟来的生日礼物。”
“祝十六岁的李昔鱼生日快乐。”
李昔鱼没想到他会故意卡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有些无措地接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是因为一年获得了过两次生日的权利?还是太过期待这件礼物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本画册,发现画册的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鱼,在那棵树下恣意畅游,树枝倒影紧紧缠绕在鱼的周围。
画册的皮夹因为长时间的来回翻合,而微微有些破裂和褶皱,李昔鱼小心翼翼、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着。
每一幅画下面都有一个江一树的签名,和他的英文名“Jonew”,中文签名和那次在表格名单上所看到的不太一样,更加随性和洒脱。
就像他随笔画一样,有学校里的木棉花,有海边偶尔停留的白鹭,有肖像画,也有人体结构......
“这些是你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初中就开始用这个本子画了,但频繁使用是在高一下学期,所以有点旧。”
李昔鱼翻页的速度很慢,江一树也会为他解答。
在翻到一页时,李昔鱼的手突然顿住了,表情比那天看到黑板报上的小人时更加无措,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这是我吗?”
江一树点头。
“你为什么......会画我?”
“不是说了吗?我还记得你。”
出于习惯,江一树总是会不自觉观察周围的人和事。
最开始学肖像画的时候,黎永彦就和他说过,画人物最难画的其实是好看的人。
所以当时李昔鱼出现在他面前,因为烟味而微微皱起的眉头,但江一树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那个胎记。
江一树就在想,自己可能是画不好了。
自那之后,江一树早到操场排队做早操时,总能看到李昔鱼站在理科一班队伍的最前列,手里捧着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
江一树视线总会在他身上停留几秒,而后回到所在班级。
江一树把自己这种观察的行为归结于兴趣爱好的,更多的是从一种欣赏的角度出发。
只是那次开学典礼时,彻底看清那块胎记后,江一树无端联想到鸢尾花,还是不得不感慨,脸就算了,怎么会有人连胎记也长得跟画一样呢?
至于之后转到理科一班,成为李昔鱼的搭档和后桌,则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于是呆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江一树却也生出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感觉。
“怎么,是不是很感动?”
李昔鱼该怎么说呢?
礼物是他自己选的,可现在,当这本沉甸甸的画册拿在手中时,李昔鱼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收到的是一份怎样珍贵的礼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几句谢谢根本不足以表达。
“这礼物对我来说好像......太贵重了。”
江一树看到他眼里的茫然和渴求,好像在看一道无解的题目,希望江一树给出答案。
“李昔鱼,不是你说的要成为我的收藏家吗?”
“你就好好收下吧,等十年后,或许不用十年,我们的约定就会成真,我会成为最有名的艺术家,你将成为最有眼光,富有的收藏家。”
“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多少年后,我们都可以可以联系上对方,我怕你抱着我的画册跑了。”
李昔鱼被逗笑了,“不会的。”
“你呢,就好好当考你的医科大学,当上大名鼎鼎的医生,那我也可以沾你的光了。”
“我答应你。”
李昔鱼抬眼看向江一树,少年眼中的烟花无比绚烂。
新年烟花不断划过夜空,他们在海中央许下最美好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