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轨迹》源自南

13、第十三章

　　这几日的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烈日高空，一会儿急风骤雨，雨水冲刷着暴晒过后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咸腥。

　　中午时分，广播站正在播放纯音乐。纪聆手上拿着一杯柠檬茶，衔着吸管，站在饭堂的廊檐下，静静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五颜六色的伞面。

　　雨声淅沥，风没有方向地吹。

　　苏北南在一旁，借着纪聆的身形遮挡，偷偷看了几眼口袋里的手机。

　　两人都没有带伞，只能看着身边的人停下来，又离开。

　　倏地，一记清脆的响指。

　　纪聆回神，扭头看一眼。

　　苏北南身形剧烈一颤，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塞回口袋，还差点摔到地上。她猜到是谁，转身，想也不想地一记重拳打在那人身上。

　　赵淼顿时抱住自己的胳膊嗷嗷叫，“下手真狠。”

　　“活该。”苏北南翻白眼。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赵淼开始解衬衣扣子，“你们跑吧。”

　　赵淼和周知宥是校篮球队的，平常穿衣服，会多带一件短袖。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他干脆将短袖穿进衬衣里面。

　　苏北南看着赵淼手里的一件衬衣，又盯着他身上的白色短袖。

　　赵淼一眼就看穿了苏北南小脑瓜子在想什么，连忙双手摆了个大叉，“NO，别想，想都别想，就这一件衬衣，你跟小聆子俩人挤挤凑合凑合，难不成还想小爷我光着回去啊。”

　　纪聆：“……”

　　苏北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中，雨势减弱，不少人直接冲进雨雾中，奔向靠近饭堂最近的教学楼。

　　纪聆看着两人，犹豫几秒，决定淋雨回教室。

　　刚偏头打算和苏北南说，一件带着余温的灰色卫衣突然塞在她手肘的缝隙里。她下意识接住，还没反应过来，那人跑进了雨里，脸上有雨丝不停拍打，背影模糊起来。

　　纪聆垂眼看着手里的衣服，手指触碰时，还带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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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的黑板报要换新，这次轮到纪聆和苏北南还有两名男生，四人为一组。

　　苏北南从小被抓着描字，字写的不错，但是画工有点处于幼儿园水准，纪聆文字绘画皆可。

　　几人分工合作，纪聆主要负责粉笔画，苏北南负责粉笔字，另外两个男生以上两项不出众，被安排负责擦洗打扫卫生的任务。

　　纪聆看了一下本月主题内容，微微思索片刻，随即拿出粉笔直接在黑板上细细定型描绘。

　　她有美术功底，画的很快，一个午间过去，黑板上的大致框架已经勾勒出来。

　　隔日下午放学，黑板报只剩最后一个角落的文字补充就完成了，苏北南写到一半，临时接了一个电话。

　　两人商量了一下，纪聆便让她提前离开了，自己留下来补充这最后一个板块。

　　纪聆专注的写完最后一个字，放松下来，忽而感觉到小腹一阵阵坠痛。她意识到了什么，放下粉笔，连忙走到座位拿出一个小巧的收纳包，跑去卫生间。

　　果然，是来月经了。

　　纪聆体质偏寒，一直有在调理，经期时常不准，这次是提前了。

　　从卫生间出来，有晚间上课铃声响起。
　　她抬眼望向窗外，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学校高三年级学生需要参加晚自习，对面那幢教学楼灯火通明，走廊人影来来往往。

　　纪聆回到教室，收拾物品准备离开，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好一会儿，她拿起来看，是陈姨的电话，询问是否让司机过来接她。

　　她已经提前告知陈姨今日会晚些时候回去。这会儿，纪聆说了大概到家时间和不需要接送，挂了电话之后，拿起书包，离开教室。

　　走廊楼道都没开灯，她抬手按了一下墙面的开关，发现灯出了问题。

　　纪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靠着墙小心翼翼的下楼，摁亮屏幕，解锁，正准备打开手电筒。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楼道传来，同时夹杂着细微的嘤咛声和衣服的摩擦声。

　　纪聆心里咯噔一下，踩下一阶台阶的动作一顿，伸手撑了墙，刚好停在楼梯的中转台。

　　她心口起伏，眼睛适应黑暗后，望着墙底的安全指示灯发着绿色的幽芒，同时也能看见昏暗楼道里两个模糊交叠的影。

　　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捂住了嘴。

　　隔了几秒。

　　她屏住呼吸，转了步子往楼上走，脚步放缓放轻，手心里的手机握的死紧。

　　她穿过走廊，经过教室，往另一侧楼梯方向走，脑中不自觉回想刚刚的一幕，不禁感慨自己的先吃瓜运气。

　　今天在椅子上站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脚踝有些酸痛。

　　另一侧的楼道离卫生间很近，还未走近，依稀能听见管道滴滴答答的水声。

　　她摸了一下墙壁，发觉开关在楼梯中转台。

　　纪聆脚步放缓，不疾不徐地下楼。

　　滴滴答答……。

　　“啪——”楼道灯光倏然间亮了起来。

　　纪聆被吓的叫了一嗓子，脚步猛的停顿，但没刹住，鞋底打滑，惯性往前倾。

　　她扶了一下墙，但脚下没踩实，差点跌坐在台阶上。对方及时捞了她一把，将她整个人被拉的撞进他怀里。

　　两人同时发出一记闷哼。

　　纪聆的额头撞在他的胸口，她稍稍抬起脸，连忙后退，头皮又一阵扯痛。

　　“嘶……”

　　“别动”。

　　清冽干净的嗓音。

　　纪聆疼的蹙眉，偏头一看，自己的头发缠绕在他的衬衣的的钮扣上。有几缕发卷绕进了他衬衣的扣子。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脖子上的黑绳缠住了他的纽扣，现在，头发又缠住了他的纽扣。

　　周知宥垂眸帮她解，两人靠的很近。纪聆的睫毛又长又密，眨眼的时候像刷子一样，轻轻扫过他的手臂，细微痒。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扯疼纪聆的头皮，花了好一会功夫，才解开。

　　楼道安静狭窄。

　　纪聆主动搭话，“你怎么还没回家。”

　　“过段时间有物理竞赛。”周知宥低声说，“在阶梯教室待得有点晚。”

　　纪聆点点头，很轻地“哦”了一声。

　　头发很快地解开了。

　　纪聆缓缓地后退一步。

　　周知宥扫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有了变化。

　　楼道白炽灯的光线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右手还捂着小腹的位置。

　　“你怎么了？”周知宥蹙着眉询问。

　　“……”

　　纪聆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这时，学校保安正拿着手电筒一层层的巡查教室，一道冷白的光束在他们阶梯上方的走廊一晃而过。

　　紧接着，一道由远及近的浑厚嗓音骤然响起，

　　“——喂，你们在干什么！”

　　保安的巡查时的脚步伴随着钥匙碰撞声，愈发清晰。

　　纪聆倏然地想起那道绿色指示灯，意识到了什么，只得说了一声“快跑”，随即拽住周知宥的手腕，一股作气地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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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夜色下奔跑，一路跑离了教学楼，耳边是呼隆的风声，猛然灌进衬衣领口。

　　地面还是湿的，奔跑时，鞋子踏过水洼，溅起几滴水沫打在光裸的小腿。

　　纪聆跑到教学楼外的花圃里，没听见有钥匙声，这才松了手，撑着膝盖将气息喘匀。

　　周知宥呼吸急促，回头往教学楼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再次落回她身上，漆黑的瞳仁极亮，声音微哑，

　　“跑那么快干什么。”

　　“……”

　　纪聆缓缓站直身，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总不能说，楼梯间有人……，被保安大叔看见，可能会误会他们。

　　她抿抿唇，言简意赅：“有人。”

　　有人？

　　周知宥看着她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也没在继续问。

　　两人平复气息，一前一后走出校门。

　　月色中，纪聆从一开始和周知宥并肩同行，逐渐落于人后。

　　她小腹一阵阵地坠疼，微拧着眉，忍不住用手捂了捂。

　　“你不舒服？”周知宥见她这副模样，想起那只握住他手腕的纤细指骨，像是被冰水浸过，很凉。

　　纪聆垂着眼，藏匿在光影下的神情苍白而复杂。
　　她没说话。

　　周知宥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走到她身前，背过身，单膝蹲下后低伏弓腰，“上来。”

　　纪聆微睁着眼，看着他浓密的头发，宽阔平直的后背，眼睫轻颤。

　　她是不舒服，但还没有柔弱到需要人背着她。而且，从小到大，除了家人之外，就没人背过她了。

　　“不用了。”纪聆连忙说：“我自己能走。”

　　“不舒服就别强忍。”
　　周知宥扫了她一眼，看见她穿着规制的校服裙，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以为纪聆是因为穿裙子不方便，利落地将中午那件灰色卫衣脱下递给纪聆，

　　“围上吧。”

　　纪聆定定地看着那件衣服，几秒后，没再矫情，接过他手里的外套，系在腰间，双手轻轻搭在少年的肩膀。

　　她一开始还有点担心自己的地心引力会不会太大，但对方的步子很平稳，不疾不徐。

　　纪聆渐渐放下心绪，目光扫过少年的清晰的侧脸轮廓，语调清晰和缓，“谢谢你——”

　　“周知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