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三上真

2、两份笔记

　　第二章
　　早读课的铃声像道催命符，奇悸嘴里叼着半片面包，背着书包在走廊里狂奔，帆布鞋踩在瓷砖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三楼的走廊拐角处，谈烨正站在305宿舍门口锁门，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法理学》，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谈小烨！等等我！”奇悸含糊地喊着，几步冲到他身边，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要命了，昨晚写小说写到三点，今早闹钟响了八遍都没听见。”
　　谈烨抬眼看了看他，目光落在他空着的左手，平时这个时候，奇悸手里总会攥着当天要用的课本。“今天上午有语文课和历史课。”他淡淡地提醒。
　　奇悸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我……我好像把课本落宿舍了。”
　　他这副丢三落四的样子早在谈烨意料之中。谈烨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往教室走，声音比刚才放轻了些：“走吧，快迟到了。”
　　奇悸赶紧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只犯了错的小尾巴：“那怎么办啊？王老师最讨厌上课没带书的了，上次赵晓曼没带数学书，被她罚站了一整节课。”
　　谈烨没回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教室时，早读课已经开始了。语文老师抱着课本站在讲台上，看到他们俩进来，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入座。
　　奇悸的座位在谈烨旁边，他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见谈烨从自己的书堆里抽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推到了他面前。
　　“这是……？”奇悸愣住了。
　　那是谈烨常用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校徽，边角被磨得有些发亮。奇悸知道，这里面记满了谈烨的法律笔记，从《宪法》到《民法典》，条理清晰得像本标准答案，上次赵晓曼想借去复印，被谈烨一口回绝了。
　　“翻开看看。”谈烨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让奇悸听清，他自己则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翻开，开始预习今天要讲的内容。
　　奇悸迟疑地翻开笔记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谈烨工整的字迹，黑色水笔写的“刑法总论”四个字，旁边还用红笔标了重点符号。他往下翻了两页，突然在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中间，看到了一张夹着的活页纸。
　　活页纸上的字迹和谈烨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虽然依旧整齐，却带着点刻意放慢的温柔，内容是是他昨天落下的语文笔记。从《兰亭集序》的文言知识点，到作者生平的补充资料，甚至连老师随口提的易错字都标了出来。
　　“你……你什么时候替我补的？”奇悸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轻轻拂过纸面，能感觉到谈烨写字时用力的痕迹。
　　谈烨的笔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顿了顿，没看他：“昨晚你写小说的时候。”
　　奇悸突然想起昨晚的事。他趴在宿舍的书桌上赶稿，谈烨来给他送洗好的校服，站在他身后看了两眼，问他“明天的语文笔记整理好了？”，当时他正写到主角告白的高潮，随口应了句“哎呀忘了，明天再说吧”。
　　原来那时候，谈烨就记在了心上。
　　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奇悸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低头看着那张活页纸，又翻回谈烨的法律笔记，在一页讲“相邻权”的条文旁边，发现了一个用红色水笔画的小小太阳，是他上周趁谈烨不注意时画的，线条歪歪扭扭，还特意给太阳加了个笑脸。
　　他当时画完就忘了，没想到谈烨不仅没擦掉，还在旁边用蓝笔补了两笔，给太阳添了圈光芒。
　　“喂，”奇悸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谈烨的胳膊，“这个太阳画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些法律条文好看多了？”
　　谈烨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落在那个小太阳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语气却没什么起伏：“上课别分心。”
　　“哦。”奇悸嘴上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知道，谈烨这副“嫌弃”的样子，其实就是默认了。
　　上午的历史课，奇悸故技重施——又忘了带课本。这次不等他开口，谈烨直接从笔记本里抽出另一张活页纸，上面是整理好的中国近代史时间线，重要事件旁边还画了简笔画：鸦片战争的战船是个歪歪扭扭的小船，辛亥革命的旗帜被画成了五角星。
　　“这画是你画的？”奇悸看着那个像小孩子涂鸦的战船，忍不住笑出了声。
　　历史老师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奇悸，注意听讲。”
　　奇悸赶紧捂住嘴，低头用铅笔在时间线旁边画了个举着小旗子的小人，小人的脸画得圆圆的，像他自己。画完，他偷偷把笔记本往谈烨那边推了推。
　　谈烨的目光扫过那个小人，握着笔的手指动了动，在小人旁边添了个更高的小人，穿着小西装，表情严肃，分明是他自己的样子。
　　午休的时候，赵晓曼凑过来，一脸神秘地问奇悸：“你跟谈烨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我好几次看到他给你递东西，还都是那个笔记本。”
　　“哪有什么秘密，”奇悸嘴上否认，心里却甜滋滋的，“就是他帮我补了点笔记而已。”
　　“而已？”赵晓曼显然不信，“谈烨的笔记啊！上次我求了他三天，他都没肯借我看一眼。你倒好，不仅能看，还是专人定制版？”他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俩这关系，真的只是邻居？”
　　奇悸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刚想反驳，就感觉口袋里被塞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颗巧克力。
　　谈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座位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三明治，看样子是刚从食堂回来。“给你的。”他把巧克力往奇悸口袋里推了推，“下午有体育课，补充点能量。”
　　“谢啦谈小烨！”奇悸笑眯眯地把巧克力拿出来，捏在手里把玩，“你怎么突然用密封袋装了？以前不都是直接放口袋里吗？”
　　谈烨的耳根似乎红了一下，转身往自己座位走：“上周的巧克力化了，粘了你一裤子。”
　　奇悸想起上周的事，忍不住笑了。上周三下雨，谈烨把巧克力揣在口袋里，等他上完体育课拿出来时，巧克力已经化成了黏糊糊的一团，不仅弄脏了谈烨的校服口袋，还蹭了奇悸一裤子的巧克力渍。当时他还笑谈烨“连块糖都保管不好”，现在才明白，他是记在了心上。
　　这个密封袋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边角封得整整齐齐，还在袋口打了个结，生怕巧克力再融化。
　　奇悸剥开巧克力，咬了一大口，甜腻的牛奶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看着谈烨坐在座位上安静看书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谈烨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刚好对上他的视线。奇悸赶紧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递过去：“给你吃。”
　　谈烨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哦。”奇悸收回手，心里却清楚，谈烨不是不爱吃甜的，只是每次有巧克力，他都会留给自己。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密封袋，又看了看桌洞里那本夹着文科笔记和小太阳涂鸦的法律笔记本，突然觉得，高中的住校生活，好像比他想象中要甜得多。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奇悸被赵晓曼拉去打篮球，跑着跑着，口袋里的密封袋硌了他一下。他停下来，摸出那个空了的袋子，看了看远处坐在看台上看书的谈烨——谈烨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
　　奇悸笑了，把空密封袋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那里，已经存了不少这样的袋子。
　　每一个，都像一颗不会融化的糖，藏着谈烨没说出口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