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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有股劲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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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觉行掀被起身时,指尖先于视线,摸到一片黏腻的湿冷。低头看去,素色床单上洇开的暗红血渍,刺得她眼皮一跳。
“坏了,怎么提前了?”
她慌忙摸向裤腰,棉质布料上同样沾着痕迹,一股莫名的烦躁顺着脊椎爬上来。
换好干净衣物,她快步走到袁青宿舍门口,指节在门板上叩了叩:“青青,帮我跟老班请个假,就说我肚子疼。”
“真没事?”门内传来袁青带着睡意的担忧。
“小事,来例假了。”林觉行说得坦然。
这种事换了别人,或许会红着脸匆匆掩过,生怕耽误早自习的每分每秒。
可林觉行不会,她不会被优绩主义绑架,既然这两件事都会发生,那就一件一件来,断不能慌了手脚。
成绩不会因一次早到而突飞猛进,但她得先把沾了血渍的床单衣物搓洗干净,做完这桩事,才能全心扑向下一件。
她向来不喜欢三心二意,认定了,就要全心只对一件事。
等她抱着洗净的床单晾晒好,再赶到教室时,晨读声已像涨潮的水,漫了满室。
林觉行猫着腰从后门溜进去,尽量把脚步放轻,想悄无声息地滑到座位。
可文旭白还是看见了。
那个半弓着背、像只偷溜进谷仓的小兽般的身影,刚探进半个身子,就被他尽收眼底。
作为班长,他正趁着早自习在过道里巡查,听见后门响动,视线早已黏了过去。
林觉行低着头往前走,冷不丁撞上一道影子。她往左挪,那影子也往左。她往右避,影子又跟着往右。
“幼稚。”林觉行心里嗤笑,这是想逗她?
她故意抬脚往右侧虚晃,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的白球鞋果然跟着动了。
就在那瞬间,她猛地变向,左脚疾步向前,绕到那人身后,右手顺势往对方肩膀上一拍,话已到了嘴边:“想逗我,你还……”
尾音卡在喉咙里。
那人转过身来,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粉笔灰沾在袖口的灰蓝色衬衫格外刺眼——是班主任。
“林觉行,你竟敢打我!”
林觉行僵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拍打的姿势。
讲台上的文旭白手里的半截粉笔“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满室的晨读声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唰”地从书本上拔起来,齐刷刷射向后门。
“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林觉行的声音有些发紧。
班主任的脸色沉得像要滴下水:“我看你是有意的。”
“出去,走廊罚站。”
没有多余的话,语气冷得像结了冰。
林觉行抿了抿唇,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转身往外走。
“拿本书。”
“好的,老师。”
林觉行折返回来,随手在课桌上拿了本书。
走廊里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卷着操场的草腥气扑过来。林觉行靠着墙根站定,小腹的坠痛又开始隐隐作祟。
教室里,文旭白弯腰捡起地上的粉笔头,他看见林觉行刚才换衣服时露出的校服袖口沾着点洗衣粉泡沫,也听见袁青请假时那句“来例假了”。
晨读声重新响起,却比刚才低了好几个调。文旭白捏站在讲台上,目光越过黑压压的头顶,落在走廊里那个孤零零的背影上。
小腹的坠痛一阵紧过一阵,她蜷了蜷手指,把校服外套又拉紧些。随手拿了一本,出来打开一看发现是本物理书。
“没关系的,背背物理公式也好。”林觉行自己安慰自己。
真的腿有点软了,林觉行看走廊空空,就悄咪咪地蹲下去了。
刚蹲下去,面前又来了个人。
真是祸不单行。
“老师,我没蹲下去,我就是......”
抬头一看,是文旭白。
文旭白把揣在口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袁青让我给你的,红糖姜茶。”
林觉行接过来,杯壁的温度烫得她指尖一颤,抬头时眼里带着点诧异。
“她猜你这会儿该不舒服了。”文旭白避开她的目光,往教室方向偏了偏头,“包子铺……等你好点再说吧。”
林觉行握着温热的杯子,忽然笑了笑,眼角的倦意淡了些:“行啊,到时候得我请客,赔你双倍份。”
“好。”
文旭白应得干脆,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拧开杯盖的轻响,脚步不由得慢了半拍。
“进去吧,老班走了。”
“哦。”
原本以为这件事结束了。
没想到吃完早饭,林觉行被通知要去班主任办公室一趟。
“当当当”
“进来!”
“老师,您找我。”
班主任正翻着一摞作业本,闻言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比清晨柔和了许多:“觉行啊,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木椅,“上次物理小测看了你的卷子,思路很清透,比上次进步不少,老师挺欣慰的。”
“我之前教过一个女生,也是你们苔石镇的,很优秀的一个小女生,和周舒怀他们四个,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天天粘在一块,成绩也都很好,就是后来…”
“不说了,我说这么多呢,就是想告诉你,你身上有股劲,跟她很像,继续努力,接着往前冲,努力去实现你的梦想,总有一天得把它攥在手里。”
“谢谢老师。”林觉行鼻尖微热,稍微弯了弯腰。
从办公室出来时,走廊里的风刚好掀起林觉行的校服衣角,班主任那句“苔石镇的女生”在脑子里打了个转。
文旭白就在门口站着等着她,看见林觉行微红的眼角和鼻头,眉头紧蹙。
“怎么了?老班说你了?”
林觉行看着文旭白眼底担心的模样,心里忽然冒出个促狭的念头。
“嗯。”
“没事的,老班说的话你不用放心上。”
“嗯。”
“那…那下次你再有这种情况,我给你打掩护。”
“嗯。”
林觉行作势揉了揉眼睛。
“林觉行,别哭了,你说怎样才不哭?”文旭白慌了阵脚,猛地弯下腰来。
“嗯”
“手拿开,我看看,哭成什么样了?”文旭白伸手想去拉她的手腕。
林觉行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文旭白轻轻揉了揉林觉行的头发,“骗我呢,笨蛋。”
“没有,我是真哭了。不信你看。”林觉行指着被自己揉红的眼睛。
“哦。”文旭白转过身,往楼梯口走,声音听不出情绪。
“真的!”林觉行跟上,伸手去拽他的衣角。
“哦。”
“文旭白,你真小气。”
“哦。”
“哦。”林觉行学着他的语气。
“哦。”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梯,“哦”声此起彼伏,像两只斗嘴的小兽,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轻快的回音。阳光从窗户涌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缠成一团。
走廊里的“哦”声还没散尽,公告栏前突然围了群人,红底黑字的期中考试倒计时牌被人用红笔圈了圈——距考试只剩十天。
林觉行刚凑过去看,后领就被人拽了拽。
文旭白手里捏着两张打印纸,纸角都被攥出了褶:“物理老师划的重点,你上次错的那几个题型都标了。”
她接过来,见纸边用铅笔写着“每天晚自习后留二十分钟,讲题?”,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末尾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问号。
“行啊,”林觉行挑眉,故意往他身边挤了挤,“不过得用我的方法——讲题前,你请我吃食堂的红豆饼。”
文旭白的耳尖又红了,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时差点撞到公告栏的铁架。
接下来的日子,教室里的荧光灯亮得越来越晚。
林觉行的草稿纸堆成了小山,每张背面都有她画的小涂鸦:有时是文旭白讲题时皱眉的样子,有时是两个简笔画小人在抢红豆饼。
某天晚自习,她正对着一道力学题发呆,文旭白突然把保温杯推过来。打开一看,不是红糖姜茶,是温牛奶,杯壁上贴着张便利贴:“袁青说睡前喝这个,熬夜不头疼。”
“你俩什么时候成情报站了?”林觉行咬着吸管笑。
他没说话,低头翻书时,嘴角却上扬了。
倒计时牌变成“3”的那天,文旭白突然把一本物理错题集放在林觉行桌上。
封面是磨旧的硬壳,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四个少年少女在操场上,笑得露出牙,其中穿白裙子的女生眉眼弯弯,竟和林觉行有几分像。
“这是……”
“老班提过的那个女生,”文旭白的声音很轻,“她物理超好,这本你或许能用。”
林觉行捏着那本错题集,突然懂了班主任那句没说完的话。
林觉行打开日记,开始写道:
2014年10月23日,阴。
今天早上好倒霉,姨妈提前,还把老班认成了文旭白。我怎么又提到他了?
老班说,我跟陈念学姐很像,有股劲,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劲。
但是我觉得老班说得对,我一定会成为大摄影师的!
我要好好学习,A大新闻学院等我!
写完,林觉行慢慢合上日记本,将它小心翼翼放进桌肚里。
从这一刻起,她的目标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