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星辰里》一大口牛肉粥

9、第 9 章

　　医院门口，马霖和丁永胜早已安排好医护人员，车一到医院急诊部，便立马七手八脚得把唐羽笙抬上担架送往急救室。
　　“情况还行，带他去拍个片子!"
　　“让开！别堵着!”
　　“快，仪器准备好！”
　　“纱布不够，再去拿点！快！”
　　凌晨的市医院灯火通明，从急诊到前院挤得水泄不通，研究院几个领导还有唐家在X市的人都赶到了，张利发作为研究院代表兼办公室主任，更是连滚带爬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急救室，擦着汗，对着唐家堵在急救室门口的几个高层表达歉意，更表示将联动市局尽快查清案件，表现了给各位尊贵的纳税大户满意答复的决心。
　　“小季呢？你们看到小季了吗？和唐总一起送到医院来的姑娘，大概这么高。”应付完那群高层后，张利发跑到导诊台向护士比划。
　　“不是在那里吗？”护士带着口罩，朝急救室门口使眼色：“说什么都不去检查，身旁的姑娘已经劝了她挺久，看你也是个领导，赶紧让她去检查一下吧。”
　　季暖坐在靠着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低着头，双腿并拢蹬在椅子上，左右手环抱双膝上，手臂上草草裹上着一圈圈纱布，马霖坐在季暖旁边，苦口婆心得劝着她什么，见季暖摇摇头，抬起头看了一眼急救室的大门，又把头耷拉下去。
　　“哎呀小季，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张利发快步走过来，弯着腰看着季暖胳膊上的纱布：“快去做检查，至少拍个片子也行啊。”
　　“不用。”
　　“怎么不用了，年轻人这么不爱惜自己，年纪大了要遭罪的，听话，去检查，然后休息一下。唉...那个谁，带小季去CT室。”
　　“真不用，张主任。”季暖轻声说。
　　马霖：“您别劝了，我都劝了老半天了，张主任您去忙吧，我陪着就行。”
　　急救室门外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护士皱着眉头从急救室出来：“有人维持一下秩序吗？这是医院！”
　　“好好好。”张利发直起身，对一旁马霖交待几句，转身融入急救室门外的“集市”。
　　丁永胜办完住院手续回到急救室门口，扒拉围在急救室外的人群，走到季暖身边，目光在她和关上的大门间来回扫视：“刚从火场出来，快去好好检查一下，费用你不用担心，我们集团报销。”
　　“不用了，丁经理。”季暖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发出不可动摇的坚定，丁永胜看着眼前的姑娘顶着凌乱的头发，灰头土脸，邋里邋遢，心中一动，这姑娘对唐羽笙倒是情深义重。
　　丁永胜还准备说什么，马霖打断他：“让你拿的毯子拿了吗？”
　　“哦……在这。”丁永胜从包里拿了一条毯子递给马霖，马霖把毯子披在季暖身上，还用保温杯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季暖：“谢谢马助理。”
　　“不客气，还不知道唐总什么时候出来，要不你先去睡会？”
　　季暖摇摇头：“不了，我等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利发清完场走过来，见季暖还是保持刚刚的姿势坐在急救室门口，恨铁不成钢得说：“小季你...”
　　“张主任，江总飞机已经起飞，大概两个小时后到机场。”一个穿着夹克的年轻人快步走过来。
　　“好，收拾一下我亲自去接，小季啊，你自己注意身体。”张利发整理一下衣服，对医生简单交代几句，不放心得看了一眼蹲坐在急救室门口的季暖，跟着年轻人匆匆向地下车库走去。
　　又过了许久，季暖看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五点，走廊里安安静静，透上惨白的光，急救室的医生护士一进一出，护士推着放着白色药瓶的小铁车，啪嗒啪嗒得走来走去，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季暖坐在长椅上，睁着眼睛，无神得盯着急救室的白色铁门，马霖和丁永胜坐在旁边，低着头一点一点。
　　咣当……
　　急救室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季暖猛地站起身，马霖和丁永胜也连忙揉揉眼睛站起来，紧张地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伤者并无大碍，只是腿部骨折，身上还有些小面积的擦伤烫伤，没关系，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季暖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越过医生走向门外时，捂着膝盖“嘶”了一声，马霖想伸手去拉，可季暖推开她摆了摆手，扶着墙一步步离开：“你去照顾他吧，我先回去了。”
　　马霖一眼瞥去，只见她露在外面双手臂上，星星点点的青紫肿成黑点，几道血痕渗出的血已经变成褐色，抹着药纱布边缘有些卷起，在药物反应下有些泛黄。
　　“你还是去看看吧，拍个片子也行。”马霖朝丁永胜使眼色。
　　“我还是想回去，既然他都没什么大碍，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季暖低着头说。
　　“季小姐，你伤成这样，一个人回去不方便，而且都这个点了，干脆就找个病床将就一下。”丁永胜补充道：“唐总今天一个人我们也搞不定，万一一会儿还有警察来询话，我们也答不上来。听话，你也去拍个片子检查一下，和唐总就住一间病房，就当帮帮哥了，行吗？”
　　季暖迟疑一会，好像在脑海中搜罗拒绝的理由，或许是没找到，只好苦涩得笑了一下，点点头。
　　……
　　病房关了灯，门下缝隙和病房门上的窗口透露出白光，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得到仪器的滴答。季暖躺在病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晚上火光中的情景，她发了会呆，轻手轻脚得下床，光脚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缓缓靠近唐羽笙的病床，借用手机灯光看了一眼滴落情况。铁架上的输液袋已经滴完，她按了一下呼叫铃，静静坐在床边，望着沉睡中苍白且熟悉的脸，等着护士来换药。
　　他的轮廓很深，尤其是鼻翼、颧骨和下颌骨的部分，即便不用打阴影，也能看出很明显的明暗区间，连面部比例都是标准的三庭五眼，季暖想起大学素描课上写生的古罗马人石膏像，觉得眼前双眼紧闭的唐羽笙，和阿波罗石膏有点像，却更有生命力，不像石膏像死气沉沉，最大的区别是头顶少了个“蝴蝶结”。
　　她觉得很有意思，无声一笑，拿出包里的ipad，凑近病床，半眯着眼睛对着这张“明暗分明”的脸比对比例，烧伤被裹成粽子左手搭在平板上，右手拿着笔在平板上画着人物肖像速写，几笔下去线稿出成，她擦掉多余的线条，眯眯眼比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唐羽笙，调皮得在他的头顶上画了一个阿波罗石膏像同款“蝴蝶结”。
　　“你还....挺适合当模特的。”季暖嘀咕了一声。
　　噔嗒...
　　病房门打开，护士看到抱着ipad画画的季暖问道：“他醒了吗？”
　　“没有。”季暖放下ipad，看着护士打开留置针接口，取出针头，抿抿嘴问道：“护士，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按道理来说麻药时间已经过了，到现在还没醒，我看一下。”
　　“那麻烦了。”
　　护士刚准备碰到他肩膀时，他猛地睁开眼，故作茫然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视线落在季暖身上时，装作“愣”了一下，随后用没有打点滴的手揉揉眼睛，露出刚醒的样子：“啊...我醒了。”
　　“....”
　　“....”
　　护士见他醒来，收回手，在本子上写下苏醒时间，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确认没有什么大碍后，带着输完液的袋子走出病房。
　　季暖目送护士离开，转过身：“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还挺适合当模特的时候。”
　　“....”
　　“把你画的我看看？”唐羽笙用手肘支撑起身体，朝季暖床上的ipad望去。
　　季暖假笑一下，按下锁屏，站起身走到他的病床前把床摇起来，又垫了一个枕头在他腰上：“等你好了再说吧。”
　　说着手心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后背：还挺有肉。
　　唐羽笙感受到她的触摸，下意识地向后倒，往她手心靠了靠，勾勾唇角，在季暖的搀扶随后慢慢躺在斜支起的床板上，耳尖染上一丝红晕，他看到季暖被裹成粽子的左手：“怎么弄得？”
　　“拉铁链的时候，擦了药已经不痛了，别担心。”
　　唐羽笙还想说什么，看到季暖忙活的身影，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配合她的动作躺好，尽量避开碰到她受伤的左手。
　　安置好唐羽笙后，季暖转身回自己病床，随手把堆在床尾的毯子搭在自己身上。窗外太阳升起，病房里也变得明亮，这时唐羽笙才看到季暖胳膊上裹着纱布轻轻搭在毯子上，另一只胳膊随意搭在眼皮上，掌心向上，血痕也已经干涸，另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掌静静放在身侧。
　　过了一会，唐羽笙缓缓开口：“火场里......”
　　季暖睁开眼，脑海中闪现着在那场可怕的火场中的情景。她记得当时的火势异常凶猛，滚滚浓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在那片混乱与恐惧之中，唐羽笙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掌心烧伤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唇角和轻轻拥抱的场景。
　　尽管唐羽笙醒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得回避着火场内亲密又暧昧的举动，可视线交汇间还是有些许的尴尬，季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在面对生死时的一种本能的依赖，就像网上所说的“吊桥效应”一样，人们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会对身边的人产生特殊的情感。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地去说服自己，唐羽笙看向她时那诀别的眼神，充满无尽的温柔和缱绻，仿佛将自己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这最后一瞥，那个眼神却始终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中。
　　季暖偏过头来望着他：“那时候太乱，又受了伤，我不太记得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包扎了，放心吧。”
　　“去检查了吗？”
　　“检查了，没什么问题。”
　　“你的掌心和胳膊，还疼吗？”
　　“敷了药，已经不疼了。”
　　唐羽笙沉默一会，带着些许自责：“对不起，还是没保护好你。”
　　“别说这些了。”季暖翻身闭眼，背对着他。
　　唐羽笙心里清楚烫伤是最疼的，更别说胳膊和掌心，就算是敷了药，也没办法立刻止疼，而且刚刚他醒的时候，明明看到季暖皱眉强忍的神情。
　　季暖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飞鸟、蓝天和白云出神，车辆声似远似近，半晌她轻轻唤了声：“唐羽笙。”
　　“嗯？”
　　“下次别再不要命了。”
　　唐羽笙侧过头看向她的背影。
　　“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不要通过牺牲自己保护别人，这样，你让活下来的人怎么面对？怎么活下去？”季暖定定神：“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这么多人关心你，喜欢你，你要是出了点事，他们会有多难过。”
　　唐羽笙没吭声，季暖翻了个身平躺，看着天花板上稍纵即逝的光影：“我不太会劝人，反正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唐羽笙没有等到季暖的下文，心想她应该是睡着了，才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想你出事。”随后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