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飞霜降》李彧鲤鱼

56、黔中（二十三）

　　三人辨别碎块，将躯体摆放好，只是缺少部分，永远无法恢复完整。何知书仔细检查伤痕，骨头断裂处应是暴力所为，却很光滑，只有零星细小伤痕。

　　有些骨头表面有五指抓痕，尖利异常，深入骨髓，只是很细长，像是小兽的爪子。肉身有被撕咬，鳞片翻开，血迹斑驳，齿痕是尖牙。

　　伤害它的是一只很小的妖兽吗？

　　何知书不能确定。

　　摆放好后，闻兮施法招魂，游荡在天地间的残魂慢慢找过来，与之前的一缕龙魂汇聚。

　　山呼海啸狂风涌起，青龙魂魄原形显现，肆虐翱翔后，绕过闻兮，绕过宋春星，绕过何知书，静静匍匐在龙身里。

　　闻兮手抚龙头聆听片刻。

　　“我知道了，安心吧。”闻兮再度施法，肉身骨架回归大地，龙魂消散于天际。

　　何知书问凶手呢？

　　闻兮道：“是一只小凶兽，没见过，厉害的很，我要回云渺商议，再去调查。”

　　第二天，闻兮约上两人，每人抱着一捧鲜花，朝着鞭炮声走去。

　　那里有一家新饭馆开业，招牌很简单——叶萍山的店。

　　很多人捧场，更是来了东南西北四个学院的学子。隔那么远都不知道怎么找来的，大概是莘莘学子吃饭第一名的独特天赋。

　　叶萍山不再叫叶二娘，用回了本名，看到那三个大姑娘，高兴地迎过来，安排落座，道：“放开吃，老板给你们免单！”

　　何知书看这宽敞的店面，济济一堂的客人，肩膀推了下闻兮，道：“这店阔绰呀，老板还给你免单，你投钱了？”

　　闻兮看饭馆内外。

　　外面还在不断来人。

　　“叶老板，恭喜开业！”

　　“叶老板，生意兴隆！”

　　“叶老板，财源滚滚！”

　　闻兮微笑道：“这是叶老板自己的店，完完全全属于她。开店的钱是过去十几年的劳动所得，我们把钱要回来了。还是算了利息的哦。”

　　何知书诧异：“这钱都能要回来，一定很不容易吧？”

　　“是，但以后就容易了。那一大家子也容易了。”

　　饭后，三人去爬了趟山。登高望海，被美景震撼。

　　一个月前，连阳被羁押判刑，宋春星被家里催着相亲成婚。愁眉不展之际，闻兮找过来，结果被好事的七大姑八大姨问有没有好人介绍。

　　宋春星心里打鼓。

　　她知道，以闻兮的眼光和人脉，绝对能介绍一个让人放心的好人。

　　可是闻兮只是温柔笑，问她愿不愿意一起找龙骨。

　　那一刻，宋春星差点哭出来。

　　出去这些天，宋春星经历天翻地覆。

　　良久，宋春星感念道：“谢谢你，让我开阔眼界，而不是让我身边换一个人。”

　　她当时真的很怕。

　　山间云雾流转，闻兮眺望远方：“天地之广，宇宙无穷，我岂敢怠慢姑娘？”

　　宋春星微微睁大了眼，有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在心中碰撞，笑道：“所以，你亲自上阵？”

　　闻兮两手背在身后，踮着脚转身，眼里清亮，道：“在下万里挑一，愿为姑娘效劳。”

　　当真是……谦虚了。说是百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宋春星踌躇片刻，下定决心，道：“我，想走了。”

　　闻兮自然地伸出手，想接她从山石上下来，道：“那我们就下山吧。”

　　宋春星摇了摇头：“不是，我想离开了。”

　　没有劝导，闻兮微笑，说好，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玉簪，在手中慢慢化为环状，拉起宋春星左手，将玉环戴到了第四指上。

　　“它能保护你，希望你此去，波澜壮阔。”

　　昨天送走了两批人，今天宋春星也骑马离开黔中。刚学驾驭马车时小心翼翼，现在，策马飞奔。

　　瞧着她自由的背影，何知书突然就理解了，道：“离家出走，是一种人生解法。”

　　宋春星心中还有创伤，仍然需要时间空间，这一去千里奔波，希望她会慢慢释怀。

　　“有些困惑，要在路上才能想明白。只是将来，希望她们是出去畅游天地，而不是被迫出走。”

　　田野间，禾苗初长，农人在忙活锄草施肥，隐约看到了熟人，丁老汉翻地，吴大娘锄草，丁茉莉去送水。

　　何知书突然道：“其实，你早就知道，那个离家出走的人在哪，对吧？”

　　李暄和记忆虚影就搁旁边飘着。

　　闻兮笑着点头：“当然，只是她需要时间空间，而我也有此需要，等时机到了，我再去接她。”

　　两人驻足许久，直到夕阳落下，农人回家，冒起青烟。

　　闻兮和宋春星找龙骨，五常办事处也去把老古那些人收拾了，之后，就是去解决那个杀龙的凶手。

　　这件事很危险，闻兮不能带宋春星去，故而把人送走，独自前去。

　　七天后，闻兮紧急回到云渺，慧清掌门回来了，西玄神君也在。

　　峁慧清紧张拉过她：“怎么受伤了？”

　　月白舍：“要紧吗，传大夫来。”

　　闻兮摆摆手，拿出一个禁制，里面锁着个小妖怪。又施法给他看两幅场景。

　　一幅是当日找齐龙骨的，龙魂之上，往日重现。

　　峭壁山涧，青龙卧伏休憩，一个白蒙蒙的影子冒出来，钻进龙脚下，青龙被扰醒，本想换个地，忽地刺痛，龙身蜷缩起来，腾进水里，白影子紧紧纠缠，青龙鲜血淋漓，一番搏斗后，被撕成数段。

　　另一幅在一处山涧，满地骸骨，阴气冲天，青山绿水变得死气沉沉，闻兮找到白影子抓住。

　　那白影子是个滑不留手但手脚狠厉的家伙，嘴巴鼻子长得古怪，眼睛藏在白肉里，长长的细尾巴中骨椎如利刃，就是它几十个回合就将青龙杀死分尸。

　　闻兮估算它打斗跳动轨迹，一边银针对付，一边设下陷阱，成功将其捕捉。

　　小东西尖叫起来。

　　山间马上冒出一个百倍大的白影子。模样略有不同，也没有尖利牙齿和爪子。

　　闻兮不敢掉以轻心，提剑迎上，对上了才庆幸自己没有轻敌，这个百倍大的妖兽法力浑厚，扭动身躯有千钧厚重，在密不透风包围中，闻兮感觉骨头都要被挤碎了。

　　紧急叉了它眼睛才逃脱，翻身立住，布下层层围堵，一剑刺中要害。

　　在山涧出现这样的怪异妖兽，闻兮追踪来处查去，直到查到活死人岛。情况骇然，回来商议。

　　月白舍看着这个小怪物，感觉很熟悉，喊五常办事处的人拿来一个笼子，里面是块石头。

　　会动。

　　两个笼子放一块，怪物身上奇异的相似感。

　　闻兮：“这是哪来的？”

　　“廖常安抓来的。他有个朋友，被这怪物伤了，失去神智杀了小渔村几十口人，廖常安不得不杀了这个朋友，后来他知道是这石头怪物的原因，又回去找，真找到了一个，就送来云渺了。是新怪物，史料没有记载过。”

　　“它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月白舍眉头紧锁：“看来是这样。我以前还以为是无溟派，黯然美人逃走的四分堂做的，真是不应该，出点事情就下意识认为是他们，这是偏见。”

　　“其实，我一直觉得，无溟派用自爆来牵制我们，好让黯然美人逃脱隐藏，这很不合理。”闻兮说，“当年，如果这些人收到消息后，直接藏匿，我们甚至都查不到无溟和黯然美人。”

　　西玄神君：“你的意思，无溟派是幌子，来掩护黯然美人的，而黯然美人也只是第二层面纱？”

　　闻兮点头。

　　月白舍：“看来这坐在层层伪装后面的人，是要下一盘大棋啊。”

　　闻兮想起小七，忍不住心酸：“原来是这样。”

　　“什么？”

　　“那条龙，就是小七，它撑着最后一缕魂魄，潜伏在凶宅里，其实不是为了报仇，它是为了提醒我们，杀它的怪物，有蹊跷。”

　　月白舍张了张口，沉默了。

　　西玄道：“这件事麻烦了。”

　　“再麻烦也要去处理掉，我带人去。”闻兮想到这是小七拼命留下的讯息，心里钝痛。

　　“你不能去，你已经决定接受封神了，有重担在身，不可有闪失。李暄和呢，把人叫回来，让她去。”

　　“李暄和就能去了？这东西很厉害，她有闪失怎么办？”

　　“就当去锻炼，出事我们兜底，兜不住就说她是临时工。”

　　“……李暄和要知道你有这想法，她会打你的。”

　　月白舍瞪眼：“我怕她打我吗，又不是没被打过，放心，我死不了。”

　　闻兮竟然无话可说。

　　西玄神君好奇了：“这个李暄和，就是你最后收的外门小徒弟吗，这才多久啊，修为已经能暴打你了？”

　　月白舍“嗯”了一声：“厉害着呢，堪称神速。”

　　西玄神君大笑：“东方战神啊东方战神，你也有今天，算不算报应？”

　　月白舍慢慢品茶：“你也小心点吧！”

　　“……”

　　闻兮想到要去找李暄和，长叹一声，不知道这几个月，李暄和有没有打开心结。

　　峁慧清沉默地抓她的手给她疗伤。

　　闻兮回神：“掌门？”

　　峁慧清迟疑：“你，真的决定好了？封神不是简单的事。”

　　闻兮反握住峁慧清的手，声音很温和：“我自己愿意的。”

　　峁慧清点点头，不再多说，待输完灵力，说要去学堂看望其他弟子。一转身，悄悄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