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飞霜降》李彧鲤鱼

40、黔中（七）

　　刘管家诚惶诚恐，这是真记不得了，那么多诗词歌赋啊，他本职到底还是个管家，事情太多了。

　　何知书眉间一动：“也不可能都说不好，有谁支持的不？”

　　刘管家道：“那应该还是有几个的，不过我不清楚，但是东家肯定会调和的，主家怎么可能让客人太难堪，所以这事，绝对没关系。”

　　图穷匕见，又为他家刮清风。

　　两人去蔡倾辞家。

　　排除了赵家顺，那宴席确定是蔡倾辞办的，鉴于蔡家请客名单没烧，很多事就比较简单，直接把宴席名单调出来。

　　闻兮询问清楚后，翻阅那次特别宴席，特地请镖局运送珍贵食材，看请了哪些人。

　　一堆不认识的，以及部长舟、赵家顺和陆宥桦。

　　加上蔡倾辞。这四个人是参加过宴席的。

　　赵家顺，蔡倾辞，赛彧，陆宥桦，是参加过诗会的。

　　交叉对比，上面还有部分参加诗会的名人。

　　风雅时候吃点心喝露水煮的茶，过日子时候还是要正常吃饭的。

　　只是，闻兮对着名单苦笑，其他人比如孙荀在赵家帮工，朴漓斋在蔡家帮工，许辛澜忙活运送的事，好吃的没吃上，诗会风头也没出，忙活半天，全是陪葬吗？

　　闻兮想，要真是这样，今晚下手得重些，好处都占了，还祸害别人，那这顿打也归你们了。

　　何知书奇怪道：“这是吃得仙丹妙药吗？”

　　闻兮凑过去看。

　　何知书比对名单，道：“这顿八月三十号办的什么名贵宴席，来吃饭的人，有六个，加上陆宥桦，赵家顺，都在九月五号赵家诗会里，写出了名词佳句。”

　　闻兮问胡管家，都有哪些名贵菜。

　　赵家顺家的刘管家，随东家，一把胡须，斯文体面有学识。

　　蔡倾辞家的胡管家，也随了东家，体型微胖，面容宽和。

　　胡管家拿出另一份册子，鹿肉雪蛤白菌芝草，熊掌豹元獳筋，雪山西原上的各种奇珍……等等令人叹为观止，闻兮翻了翻，问这都是部长舟运送过来的吗？

　　胡管家点头。

　　这些食材是很稀奇，可来源不是唯一，为何突然让部长舟的镖局，闻兮翻之前和之后的菜单，直接问特别之处。

　　胡管家回想道：“那天要请的人很多，所以定得食材特别多，没啥特别的啊，哦，有点吵闹，出点错，打碎盘子什么的，这都正常。”

　　天色将晚，某人得按时回去。闻兮刷地合上册子，摔在桌子上，拉下脸，怒斥道：“你想去衙门说吗？给我老实交代！”

　　胡管家笑脸僵住。

　　何知书默契上前，当白脸调和矛盾：“胡管事，我们在查访很危险的案子，你不要隐瞒，跟你无关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不过何知书验尸惯了，当白脸头一遭，不习惯，又补充道：“这位是从京城来的大官，你要是不交代，她可以拿你定罪，或者杀你灭口。”

　　闻兮不动声色，余光瞥了左边。

　　何知书好心建议：“后者简单一点，你不用活受罪。”

　　胡管家回魂，知无不言。

　　那场宴席确实闹出了不愉快，多少人费力准备，结果搞砸了，菜不好吃，来客意兴阑珊，让东家蔡倾辞脸上过不去。

　　闻兮已经知道这顿饭做得差强人意，朴漓斋为此自责后悔，甚至竖起防御的刺。

　　“然后呢，搞砸了，宾客不满意，你们怎么办的？”

　　胡管家云里雾里：“场面话说两句，就可以了啊。”

　　这就完了，没有拿厨子撒气？

　　胡管家摆手道：“没有，就是一顿饭没做好，还能给人判死刑吗，要是真不好，我们只会直接开掉。谁辱骂厨子啊，下顿饭还吃不吃了？”

　　这倒是实话。

　　何知书问共几个厨子。

　　四个大厨，二十个帮厨，十个洗菜小工，还有五个烧火烧水的小童。

　　何知书和闻兮对视，明白问题所在。

　　何知书道：“四个大厨，一桌子菜，得有个二十几道吧，是全不好吃吗？”

　　胡管家：“那当然不是。”

　　何知书疑惑道：“菜不是一个人做的，也没有全搞砸，你们准备许久，就算某些东西没弄好，自然有备用方案，为什么还是让那不好吃的菜上桌？差那一道两道的吗？”

　　胡管家：“这怎么说，好不容易运过来的，花了好多钱，不得尝尝。”

　　闻兮有预感，问什么菜不合心意，心里想着那红彤彤的水煮肉片。

　　果然胡管家道：“鱼。”

　　听说过，没见过，很吓人，好处很多，贼贵，还买不着的鱼。

　　“也有人说很漂亮，名字很多，绸缎鱼，鸢尾鱼，凤凰鱼，龙鱼，反正很罕见，海里来的，传说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包治百病。总之很神奇。”

　　闻兮道：“神奇到不好吃，也得端出来尝尝？”

　　胡管家点头说是是是，主要还是贵。

　　有多贵？其他所有名贵菜加起来，一万。

　　鱼，两万。

　　闻兮点头思索：“虽然不好吃，但是有那些好处在，且吃过的人感觉到了好处，所以蔡倾辞又请人去买，可惜这次运送途中宝物丢了。”

　　胡管家道：“那次东家支了八万银钱。”

　　问题又来了，八万，够买多少鱼的，之前弄得不好吃，就算再买，也可以少点买等试出合适做法再说。

　　有钱人挥霍起来真的不用算账的吗？

　　还是说这八万，买了别的什么？赵家顺也分别支出一万和三万，他们共同买的宝物吗？

　　闻兮撑了一天，头开始疼：“把礼单拿过来。”

　　一翻开礼单，知道了，这宴席规格，来吃饭的人送礼之多，赚了十倍不止。

　　何知书问那鱼长什么样，总共多少条，心想既然这鱼大有好处，还这么贵，第二次买的又丢了，会不会来吃鱼的人里起了心思。

　　胡管家摇头：“没见过，红绸子盖着送进来的，只有厨子知道。”

　　“……”闻兮若有所思，“朴漓斋？”

　　“对，朴婆婆做菜，不让人掺和，就她一个人。”

　　“再怎么厉害，要做五十人份的一道菜，也需要小工打下手吧？”

　　“能让打下手的活都是准备好送过去的，其他不能看，会被骂的。”

　　闻兮道：“把辅助朴漓斋做菜的人都叫来。”

　　叫来五个小工，问那天朴漓斋有无异常情况，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小工看了看两人，一脸为难。

　　闻兮只得再扮红脸吓唬人。

　　被一吓，小工就什么都说了。

　　每天洗碗洗挑水，劈柴烧火，摘菜洗菜切菜，拍蒜剁姜备小葱，研磨花椒八角香叶各种香料……当然过程中难免菜切得不好看，没注意切了坏大蒜，混入发霉的香料，还有摔碎碗切到手被烫到跌跟头拌嘴吵架扯头发，被骂被打被罚钱被开除。

　　“这就是我们日常，发生什么意外都不意外的，只是对你们来说可能是异常。到底隔行如隔山。”

　　“……那朴漓斋的异常是？”

　　“摔碎碗切到手被烫到啊，哦还有骂人，骂的很凶的！”

　　有一个小工补充：“不过都是我们准备的不好耽误事时候，”

　　闻兮扶额，让回去了。

　　绸缎鱼，龙鱼，尾骨鱼，凤凰鱼，没见过，搜寻记忆里看过的书，有几种尾巴像漂亮丝绸裙子的鱼。

　　闻兮闭眼调整心神，将线索拉到人身上。

　　“宝物丢了，蔡倾辞却没有报官。八万两银子，都不找的吗？”

　　胡管家被戳中死穴，有些讪讪，道：“找是肯定找的，但是，可不敢报官。”

　　事已至此，他也不敢隐瞒：“毕竟咱们吃的那个鱼，是很厉害的东西，种种原因……上面不让吃。就是不让吃，才偷偷摸摸的啊，不然怎么要好多钱呢。”

　　闻兮都气笑了：“吃违法动物？你们可真刑啊！”

　　胡管家一脸无奈。说蔡倾辞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对吃，尤为偏执，东家要买来吃，他也没办法。

　　闻兮便问起蔡倾辞的父母，对蔡倾辞的死，有没有觉得可疑，报官什么的。

　　胡管家都愣了：“报官？可这是意外啊，当时七八个人看着他吃饭，不小心卡到鱼刺。”

　　闻兮敲桌子：“他有这么多人伺候，吃鱼，需要自己挑刺？”

　　胡管家惊恐：“您不会怀疑是老爷夫人暗下毒手吧？真不至于。”

　　“……”闻兮心说我居然诈出这么可怕的缘由？

　　何知书道：“详细说来。”

　　胡管家只得交代，蔡倾辞有个弟弟，而他父母偏心小儿子。

　　胡管家说，日常相处多少年，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蔡倾辞也难受，他能赚钱，买了宅子就搬出来了。

　　“但老爷夫人真不至于杀死亲儿子，是蔡倾辞自己不让人挑刺。”

　　这话没查证之前，谁也说不准。

　　偏心这种事，那是要表现的，好的给小儿子，多的也给小儿子，没有怎么办，有些家里恨不得撕碎一个孩子好把血肉喂给另一个。

　　蔡倾辞巨额财富下谁能保证？

　　闻兮多问了几句。小儿子是否有病症残疾？没有。小儿子是否恭敬有礼？皮的很。小儿子是否才高八斗？念过书。

　　一通问下来，小儿子没有疑难杂症让人同情怜悯，也没有才华优点让人异常欢喜。

　　和蔡倾辞差不多，都是纨绔子弟，一堆坏习惯。

　　那就让人很难受了，蔡倾辞找不到父母偏心的理由，就会找自己的问题，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