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撒路》伦敦桥

1、第 1 章

　　“我压三场世界战争！”
　　“我以沙漠中的百年丰收之地为赌注。”
　　“七条运河永久管辖权。”
　　“千万人类灵魂的转生分配。”
　　……
　　只见一个坐在陆龟上的少年在一座巨大的十字架前，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商神杖当作笔，在空中记录台下神明的赌注：“刚刚下注的是我老哥和老叔、阿拉伯丰饶女神乌札和埃及九柱神奈弗丝……好了，还——有——吗——”
　　荷米斯的身影摇摇晃晃，眼皮分分合合，这是他自开始游戏以来最累的一次赌局主持。北欧众神降下芬布尔之冬，资源匮乏让人类终于开启了最终战，所有神明都押上了最有价值的宝物赌自己的信众胜利。
　　少年打起精神扫视台下，庆幸终于要结束了，这场赌局持续了一周，不断有神加码，大家都想在下一轮游戏中获得绝对优势。荷米斯挥笔让面前的赌注光字飘进身后的十字架，接着站起身敲了敲，大声喊道：“上帝！”
　　没有回应。
　　“主！”
　　没有回应。
　　荷米斯顺着十字架抬头张望，头顶是一众炽天使雕像围绕着的湛蓝天空，中间的光芒耀眼到让荷米斯得把帽子往下压压才能继续直视，他继续唤道：“耶和华！”
　　依旧没有回应。
　　于是荷米斯拉过一旁无声的侍从天使，它的双翼无法覆盖全身，商神杖上的双蛇瞬间活了过来向天使中心的眼球扑去。
　　就在即将接触天使之时，一束圣光从天而降，分开了荷米斯和天使，而圣光中有一个人影正缓缓降落，台下的人声随之涌现。
　　宙斯：“呵，这老头还是喜欢这么出场，装什么装。”
　　“爸爸你不要这么说，毕竟是游戏的主办方，我们还呆在人家的方舟上。”雅典娜紧了紧手里的盾牌，警惕地环顾四方。
　　索尔：“海姆达尔，你不要再给台上打光了，已经够亮了！”
　　北欧众神与奥林匹斯众神的餐桌就像地球两级，双方都在释放着冰冷的战意，毕竟本轮游戏最有可能获胜的信众就是这两方了。
　　“哦哦哦，对不起，看到光柱忍不住就想加入。”海姆达尔快速地把手里大炮一般的打光灯往后一甩。
　　咚——
　　洛基刚进圣殿就被砸一脑袋，瞥见海姆达尔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就要冲去给他一记暗刺。
　　弗丽嘉见洛基回来，抖落手里的烟灰，出声问道：“你哥呢？”
　　“没找到，应该是又迷路了吧。”洛基边说手里匕首的动作也没停，直向海姆达尔刺去。
　　“啧。”弗丽嘉心想下次带奥汀出来必须要给他配个定位仪。
　　台下的闹剧还没完，台上的耶和华终于落地，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小老头从圣光中走出，加上头顶用为数不多头发梳起的翘辫，才堪堪够到荷米斯肩膀。
　　小老头用手肘戳戳荷米斯的腰，装出一副正经模样说道：“年轻人，你得允许老人家午睡起来醒一醒嘛。”
　　荷米斯安抚好权杖上被唤醒却没吃到东西的双蛇，本着想立刻下班的心情直接报告道：“众神的赌注已经全部注入十字架，我可以下班了吧。”
　　耶和华转身端详十字架，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自己的山羊须，刻意压低嗓子向台下宣布：“看来大家情绪都很高涨，为下一轮游戏做的准备非常充分嘛，那么我们的赌局奖励流程就到这里。”说到一半上帝停顿下来，捏着手指像是在算什么东西，“最快一年，最多两年这场战争……哦不，这轮游戏就结束了，我们到时就能立刻开始结算，那么现在就……”
　　“等等！”
　　一个急促的喊声打断了上帝的结语，荷米斯翻起白眼仰天叹了口气，哀嚎道：“怎么还有事啊……”
　　来人是上帝的右手——耶稣。
　　看他惊慌失措的神情，耶和华疑惑这还是自己最平静的孩子吗，询问道：“我亲爱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耶稣愣了一瞬，竟直直跪了下来，他跪于圣殿门口面对十字架、面对天父，周围所有天使雕像的视线都齐齐转向耶稣，烛火开始摇曳，众神也被这一幕搞得一头雾水。
　　突然，所有祭司圣袍上的铃铛同时响起，耶稣十指交握仰头祷告：“慈爱的天父，愿您祝福、愿您的光照耀引导主神奥汀走上正确的道路，愿他能够远离罪恶，活出圣洁的生活……”
　　“喂！你在说什么！”洛基听到哥哥的名字拍案而起，他不知道为什么耶稣突然开始这场荒谬的祷告，身旁的弗丽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烟从嘴里掉落。
　　耶稣睁开双眼，下定决心说道：“天父，主神奥汀陨落了！”
　　此时的圣殿落针可闻……

　　无际的草，无尽的云，无边的天，米迦勒正为刚逝世的人类建造坟墓，但这里没有尸体，他凿开一片石砖，只刻上名字，插进泥土，一座墓就完成了。
　　米迦勒：“枫丹。”
　　一只黄黑相间的火蝾螈从米迦勒胸前的口袋里爬了出来，它跳落在墓碑上，驾轻就熟地向下喷出火焰。
　　不过一会儿，看脚下的石碑已被烧得通体发黑，他便跳回到米迦勒肩上，米迦勒点燃一根火柴递到蝾螈嘴边，低声说道：“辛苦了。”
　　“不辛苦，枫丹呆在小米身边干什么都不辛苦。”他餍足地嚼碎火柴说道，只是嚼着嚼着突然又开始掉起了眼泪，“好想主人啊，进来之后都万年了，主人不会有了新的蝾螈早就忘了枫丹吧。”
　　“不会的，他那么喜欢你。”米迦勒的长发落在枫丹身上，他拂开发丝将其捧起，“看在这是十年来的第一千块墓碑，今天就让你化作人形出来玩玩吧。”
　　“真的吗！”枫丹一听到奖励黑珍珠似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米迦勒刚想给枫丹暂时解除会儿禁制，一道不寻常的风猛然让他周身一冷，他抬头望天，看来是哪个兄弟姐妹来了，是哪个呢……
　　“枫丹，躲起来。”
　　火蝾螈听到指令后霎时隐形，顺着米迦勒的手臂爬到他的脖颈后，完美地被长发遮挡住。
　　“米迦勒，你还在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吗？”
　　伴随着一道冰冷、无感情的女声，一个通体雪白的六翼身影从天空中靠近，她悬在半空扫视地面，内心道：又多了不少啊。
　　“加百列……”米迦勒面无表情地注视来人，盯着她落地后确认其没有要毁坏墓园的意图后才继续说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愿意来方舟底层的天使寥寥无几，愿意来找米迦勒的炽天使更是屈指可数，加百列刚触及地面便嫌弃地看看脚尖，立即展开一对翅膀让自己的双脚离开地面保持悬空，还好她用的人形是个小女孩儿，即使悬空也没超过米迦勒的身高。
　　加百列从制服里取出一封信笺抛到空中，信笺自动展开，上面的墨迹幻化为金光浮于空中，并发出耶和华自带混响的声音开始朗读：“嗨，亲爱的米迦勒，我最爱的孩子，你在方舟过得怎么样？虽然已万年不见，但只要你祈祷一句，天父瞬间就能现身到你身边，而且这次特地给你找了将功赎罪的机会，好好听小百的话哦，天父在耶路撒冷等你，拜拜。”
　　高空的光影逐渐消散，连带着信笺也化为尘埃，米迦勒低头看向加百列，话也没说，直接转身拎起剩下的石砖就要回家。
　　加百列没有伸手阻拦，而是直接开口：“天父说可以让你释放灵魂。”
　　米迦勒微微一愣，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条件。”
　　“北欧主神奥汀在方舟内陨落了，你得把转生的神带回来。”
　　“主神陨落？在方舟里？呵。”米迦勒低笑，完全不信。
　　加百列则自顾自地说下去：“顺便最好找到原因，楼上弗丽嘉和洛基闹得不行了。”
　　“你们的神迹失灵了？”
　　“主神转生必定在人界，没有神愿意去。”
　　米迦勒丢下石砖，双手抱胸：“那么多天使，天父一个都指使不动吗？”
　　“指使得动的没有人形，有人形的炽天使们你还不清楚吗？那群人里有哪一个是指使得动的主，而且米迦勒，这对你来说是唯一的机会了……”加百列缓缓靠近米迦勒的耳边，“你的神格要崩塌了吧。”
　　米迦勒推开加百列往后退了几步，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神格正在崩溃边缘，灵魂的悲鸣在脑内越来越响，时刻都想要冲出这副身躯，但时机还没到……
　　“我要选时间。”米迦勒即使再不想和上层扯上关系，但关系到灵魂的归处，他不得不抓住这次机会，“但我不想见其他神。”
　　“可以，把奥汀带回来就行。”加百列张开六翼起飞，从头上摘下一轮光环，抛向米迦勒，“这是你的光环，天父暂时还你，不用被困在底层了，要出去的话找其他神吧。”
　　果然，翅膀还是回不来。
　　加百列说完便消失在天空中，米迦勒摸上光环，熟悉的触感，但，太久了，久到已经想不起来断翼的痛了。
　　米迦勒轻轻拍了拍颈后的火蝾螈，他从米迦勒的发梢后爬出，这才松了口气：“没被发现吧？”
　　“没有，你做得很好，还屏蔽了五感，是乖孩子。”米迦勒看着气喘吁吁但听到自己表扬还是得意起来的火蝾螈，接过他放到地上，“好消息呢，我的神力回来了点，所以可以把你的禁制完全解开了。”
　　这万年间只有枫丹陪在米迦勒身边，即使偶尔有几个人类，也过不了百年。
　　最初的两三千年还好熬些，去世的人多了，米迦勒就再也没和人类产生过交集，他由神力充沛时的金发逐渐转为乌黑，但也懒得剪，就这么让它长，长到一定长度也就停了，省去一桩琐事。身上衣服早已洗褪了色，仅剩的神力已全部用来压制体内的人类灵魂，再也分不出多余的力量去给枫丹解除人形禁制。
　　光环的失而复得总算是带来些许多余的神力，米迦勒周身泛起一圈微弱的圣光，头发似乎也变浅了些，他对着枫丹打了个响指，只见一团火焰从地上升起，从熊熊火光中钻出一个穿着明黄短袖衬衫，黑色背带裤，头戴格伦花纹报童帽的男孩儿。
　　“小——米——”男孩儿哇地一声就扑向米迦勒给了他一个拥抱，“好——久没抱过你了！”
　　米迦勒慢慢蹲下，轻声道：“是啊，好久了。”
　　墓园被吹起一阵阵草浪，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精灵都在为他鼓掌，米迦勒突然意识到应该趁现在给自己做一块墓碑，以后怕是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