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北》淡色的冰

2、第2章 故人

　　老实说，燕寂北在对待异性的问题上，始终是处于被动而比较淡漠的地位的。
　　并不是没有过冲动。
　　不过被用一种粗鲁得近乎蹂躏的方式死死压制住了。
　　然后，彻底枯萎。
　　幼年的燕寂北将班上的女孩子定义为一种乱叫的群居生物。
　　轻蔑，哦不，他是敬畏。
　　燕寂北万分惧怕她们眼里的讥笑，导致如今已经成了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那么美丽的嘴唇里吐出来的，为什么不是露珠与鲜花呢？
　　人道薄唇无情，燕寂北怔怔抚摩着被外婆痛斥为如那个不要脸的爸爸如出一辙的唇线，决意要让它沉默。
　　当然，他失败了，如果他真的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也倒好说，如果只是长相像就行，他也可以做到，只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可在那群精力充沛得泛滥的男孩子里，即便你是哑巴，也便要让你抻个脖子喊个声嘶力竭万般凄惨才罢休。
　　这倒并不是说燕寂北在同性中人缘奇好，却也谈不上极烂，燕寂北从不是喜欢挑衅生事的人，能忍则忍，只是一直都处于一种比较诡异的状态中……让人很不舒服，像糊了一滩黏糊糊的奶油……让人想要碰也不是，碰却又不知要从哪里着手。
　　人分两性，女的他敬而远之，男的他能避则避，总觉得自己哪边都不是，人妖这个词更是他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但在这一刻，燕寂北蓦然发觉，他的心其实一直都没有死去，种子早已悄悄埋下，等待一日破土，而在今日随着这一句话，尽数崩塌。
　　我所要求的，只是这个吗……燕寂北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又难以置信，还有失望。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了，搞得对面的同样身穿校服的女生也有些尴尬了，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司机，她顿了顿。
　　“燕……寂北。”
　　燕寂北反射性的应了一声，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而一句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你是谁啊？”
　　车子颠了一下，他忙抓住栏杆，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的话着实太过失礼了，再一抬眼，对面的女生的脸色不知为何带了红潮，模样娇憨，心里更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长得还不错，八成气坏了吧，可我说的确实是实话，至于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倒是不知道了。燕寂北这么想着，又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你也太夸张了一点吧。”女生扬起嘴角，眼睛弯弯：“我可是你小学兼初中同班同学呢……”
　　燕寂北的脸刷的一下子变为惨白，不是为她话的内容，却是为了其中两个字。
　　女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话里不妥，又瞧着燕寂北称得上吓人的脸色，定定望着他，喃喃停住了，随即朗然一笑：“我叫赵茉，你这次可得记住了，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高中同班同学呢……”
　　燕寂北点点头，跟着她往后面走，在她坐下位置的附近停了一下，随后继续往后走。
　　赵茉么……貌似这个名字听过……却也只限于听过吧。
　　燕寂北认真的想着，径直绕开了几处需要面对面的座位，随便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站着。
　　据说，与初中班主任不合，还闹得很大呢，不过从她刚才的那样子倒是很难相信，也许是不可貌相吧，反正这种伎俩她们早就玩精了。他茫茫然望着窗外，心道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呢，虽然自己当时大概是希望班里越闹越好，最好来个停课，哪怕因此牺牲几个同学也是无所谓的。对于像燕寂北这种小时候看着飞机在天上飞便想着它为什么不坠落的人，就算是世界毁灭也无所谓的，只要自己安好得利就行了。看到有人身亡，也许会惋惜感叹一声，但更关注的却还是随之会引发的后果吧。
　　惟恐天下不乱，当如是。
　　燕寂北想，我只是乐于做一场场闹剧的旁观者，只观看，绝不插手，连间接导致者都算不上，神便是想罚我，也无可奈何吧。
　　道德边缘的擦边球。
　　……
　　“燕寂北！果真是你！！！！！！”
　　被这洪亮的声音搞得脑子嗡嗡一片的燕寂北还未来得及喘息片刻，就又被热情招呼了一下，肩膀倏地一沉，险些栽倒。燕寂北半是恼怒半是惊诧的瞪向来人，难得坚定的目光却在触及对方的那一刻尽数化为惊恐。
　　他连连后退，退个不停。
　　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他想否认，却连一句“我不是”都说不出来。
　　他想装陌生人，却连一句“你贵姓啊”都问不出来。
　　他想我就这么从这车上跳下去，会不会摔个残疾？
　　这么一想的时间，对方却有些急了，几大步上来，拽住他，一字字的问。
　　“燕寂北，你……把我忘了？”
　　我怎么敢忘记您大爷的……燕寂北被他压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嘴边扬起一抹微弱的笑，又很佩服自己到这种时候竟然笑得出来。
　　“那你说我叫什么？”男生瞥了眼女生的方向，丝毫不松懈的问。
　　你叫恶魔。
　　燕寂北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道：“容、华。”这名字恍若咒语，说了便是万劫不复，而话一落，顿时感觉到危机解除了，却还是忍不住向后一缩。
　　男生转而笑了出来，拉着他坐下，两个人面对面。
　　“我其实也不想凶你的，不过你这么没心没肺，我真怕你……”他突然不说了，抬头看着他，目光落到校服的身上久久没有离开，话音一转，语气欢快：“我俩终于又一个学校啦！”
　　燕寂北勉强一笑，沉默。
　　终于个屁！
　　他记得，三年前，类似的话自己也曾说过。
　　——我俩终于不一个学校啦！
　　得知那人去了遥远的外地，燕寂北实在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虽然很没出息，但真的简直快要喜极而泣，搞得外婆以为他因为公费上了初中而欣喜若狂，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唠叨了几句肤浅难成大器之类的。
　　也许很不厚道，但燕寂北的下一句便是——他终于去别的学校欺负别人了。
　　只要，倒霉的不是自己便好，如此就可以心安理得，然后一切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