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约倒计时》募夏

4、分离

　　我们在一起的第103天。

　　他买了个相机，说是还有一百天就是我们相识的一周年纪念日了，他要从今天开始记录这一百天。

　　“唐璨你快来，拍张合照。”

　　我站在他身后看向镜头，他笑的灿烂，另一只手在胸前比了个耶。

　　我拿过相机看了看效果，拍的不错，于是又举起来，“再拍一张。”

　　“好呀，什么姿……唔。”

　　我趁他看向我时钳住他的下巴吻上他，他懵了一瞬，眼都忘了闭，呆呆站着。

　　我笑着分开，给他看相机里的照片，他只看了一眼就红着脸捂住：“啊好傻，快删了重拍一张。”

　　“不要，多可爱。”

　　“糊了！”

　　“没关系，糊了也可爱。”

　　我后来还悄悄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每天打开手机看到的就是他的脸。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最近老是提不起精神，瘦了很多，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我每天都在研究给他做什么吃的他能多吃一点，但效果一直不甚显著。

　　他不能活动太长时间，我们就几乎不怎么出门了，大部分时间都是依偎在一起睡觉或者聊天，他偶尔还会重操旧业画几幅画。

　　有一次我凑过去看他在画什么，却看到他在设计一个盒子，他说这是他的骨灰盒，还说能住在自己设计的房子里多好。

　　我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只能提了个建议：“可以设计的华丽一点吗？就是让别人看不出来那种，我想带你去很多地方。”

　　我的建议被他采纳了，小盒子的最终形象特别漂亮，就连制作的人也没想到这会是一个骨灰盒。

　　我们在一起的第114天。

　　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结束后开始闲聊。

　　我问他：“刚检查出癌症的时候为什么不治呢，那时候治好的可能性应该会很大吧？”

　　我们认识的那天是他做检查发现已经到了中晚期的阶段，但其实他检查出癌症是在更早的时候，那时的情况还没有这么糟。

　　他给我的回答是他在那时还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一直都在机械般的过日子，总想着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么一次解脱的机会还是抓住吧。

　　我问他有没有后悔过放弃治疗，他说：“刚检查出那会没有，后来把工作辞了开始旅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好像也是有一点美好的，不过等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到中期了，那时是有点后悔的吧，不过对于我来说与其每天躺在病床上挨那么多针吃那么多药渴望着那一点点治好的可能性还不如直接死去，更何况我还无亲无故的，钱不够最后不还得被赶出来，就这样慢慢想开了，不过……”

　　说到这里他看向我笑了笑，“要是我选择了治病还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你，如果能的话希望再渺茫我也一定会治。”

　　我们在一起的第118天。

　　他说想出去逛逛，我就跑了好几家医疗器械店给他买了个轮椅带着他出去散步。

　　他突发奇想：“唐璨，我带你去见我爸妈和我爷爷奶奶吧。”

　　“好啊，要见家长了吗？”我推着他慢慢走

　　“是啊，怎么样，紧不紧张？”他笑着仰头看我

　　“紧张，很紧张，我要不要带点什么礼物？”我其实真挺紧张的，我能从他平时的话语间听出他的家人都是很温柔的人，但还是不免有点慌。

　　“嗯……带点糕点吧，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喜欢吃，爸爸就买酒吧，他还挺爱喝酒的，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看他们了。”

　　买好礼物之后他报了一个地点，我错愕的重复了一遍，“你家人也在那个墓园吗，哪个方向？”

　　“西南部分，也？还有谁在那里？”

　　“我们院长，就是我一开始在的那个孤儿院对我很好的院长，不过他在东边。”

　　“这么巧。”他也挺惊讶，“那我要去见见叔叔。”

　　“好。”

　　我们先去看了爸妈，他把妈妈最喜欢的满天星放在墓碑前。

　　“爸妈，我带人来看你们了。”

　　他在家人面前很放松，我还听他和家人聊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唐璨对我很好，他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比爸手艺都好，还带着我出去旅游，我还给你们带了照片，你们看。”

　　他把我们旅游时拍的一些风景照片洗出来烧给了他们，“你们看，这是马尔代夫，海是不是很蓝，很漂亮？”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开口：“爸妈，我时间不多了，这次估计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下次……应该就是面对面了。”

　　我们和爸妈聊了很久，聊的我有些恍惚。

　　原来一个正常的家庭是这样相处的吗？

　　真的很温馨。

　　我带他去见了院长，院长的妻子走的早，只有一个儿子，去北方上大学毕业之后在那里定居结婚生子，很少回来，不然他也不会一大把年纪了来管理孤儿院，之前他一直把我当干儿子一样对待，现在走了每年的墓就我来扫，但没能给他养老还是挺遗憾的。

　　“对不住啊徐叔，这段时间一直没过来看您，一个人在这挺无聊的吧？我跟你说我结婚了，看，我爱人，叫沈诵，是不是很好看？”

　　他探过去捡走墓碑上的一片落叶，“徐叔您好，我是唐璨的爱人沈诵。”

　　我开始给院长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又开始夸他有多好，最后他受不了了把我的嘴捂上。

　　“好了好了够了，徐叔知道你喜欢我了。”

　　我听话的止住了这个话题，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酒拧开洒在前面。

　　“我们结婚的时候您也不在，没让您喝上喜酒，这会补上，不过有点晚了，别生气嗷。”说着我的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在这里面总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可能是跟家人待在一起无论多久都不够吧。

　　离开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咱们是不是也该在这买两块墓地啊，以后跟家里人埋在一起。”

　　“先不用了吧，你可以把我放在家里陪你，毕竟妈妈有爸爸，奶奶有爷爷，徐叔也有妻子，我一个人怪冷清的，在家里好，要是进贼了我没准还能给他吓跑，等你什么时候再找到适合的人把我送过来倒也不……”

　　“不会再有了。”我第一次打断他说话，“只会有你，你要在家陪我一辈子了。”

　　他怔了一下扯出一个笑：“好吧，那就一辈子。”

　　我们在一起的第139天。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发现我越来越抗拒死亡这两个字眼，刷视频时刷到会迅速划走，更不允许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最近总在暗戳戳给我打预防针，但每次基本都会被我转移话题。

　　“唐璨，我si……”

　　“宝贝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新上的那部电视剧？我们一起看吧。”

　　他干脆爬起来翻身□□跪坐到我身上盯着我，“唐璨，我说我si……”

　　“干什么，勾引我吗？”我继续装聋扶住他的腰

　　“你听我说话。”

　　“嗯我听着。”

　　“我死……”

　　我装不住了，乞求的捂住他的嘴：“不要说好吗，求你。”

　　他沉默了，半晌后才又说：“唐璨，总会来的。”

　　我也沉默了。

　　“唐璨，你总得走出来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我这里停滞不前。”

　　我自暴自弃的搂紧他把脸贴在他颈窝，声音很闷：“我做不到，我真的走不出来，怎么办啊沈诵……我不想你走……”

　　我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我肩膀上，抬起头发现是他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掉眼泪，我手足无措的给他擦眼泪，碰碰他的唇哄他：“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的，不要哭宝贝，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你没错。”他吸吸鼻子，“我只是……也好舍不得你。”

　　我们相拥着哭了一会，他抬起头红着眼擦了擦泪笑道：“我们这样，好狼狈啊。”

　　“确实。”我嗓子还哑着，声音好难听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死吗？就剩这几天了不应该高兴吗，我想怎么活怎么活，就算是下楼跟狗打一架都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我，反正我要走了，而且死了又没有什么这贷那贷的，多轻松，去他妈的世俗，这几天的我才是我。”

　　我笑了，揉揉鼻子：“第一次见你说脏话。”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挺不习惯的。”他也笑

　　我们傻乐了半天他才想起来在这之前要跟我说什么。

　　“唐璨，我死之后你能不能替我把清单上没来得及做的任务都做了啊，然后拍照给我烧过来，我还是想看看那些地方。”

　　“好，看照片多没意思，我都带着你去。”

　　“那万一人家不让我进去怎么办？”他逗我

　　“钞能力，实在不行就躺在地上耍赖，撒泼打滚，不让你进就不走。”

　　他故作嫌弃：“那好丢人，还是算了吧，你丢人我看着应该更尴尬。”

　　我蹭蹭他的脸，“你要记得多给我托梦，要是这项功能收费你就告诉我，我给你烧好多好多钱，最好每天都能来看我。”

　　“嗯，知道你有钱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我骗了他。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不确定我还有没有独自活下去的勇气。

　　我们在一起的第168天。

　　他开始嗜睡了，每天醒来的时间很少，醒着的时候也因为虚弱很少下床，我就一直待在他旁边，他醒来的时候我们靠着聊聊天，他睡着以后我就静静看着他，忍不住了就悄悄下床去外面哭一会再回来，实在困就躺下抱着他也睡一会，但大多时候睡不了几个小时。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他抬起胳膊看了看瘦的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

　　我搂住他的肩，“没有，很好看，比我刚认识你那会都好看。”

　　“咳咳。”他想说话但被咳嗽打断了，我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卫生纸给他擦擦手，白纸上是猩红的血液。

　　“你骗我，肯定很丑。”他把头靠在我胸口，说话的声音很低

　　他捏了捏我的胳膊问：“你怎么也瘦了这么多，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我没告诉他其实他这一觉从昨天下午睡到了今天上午，还没到中午

　　“吃了什么？”

　　“面。”

　　“又撒谎。”他看了眼外面，“这会明明才上午。”

　　“早上吃的。”

　　“颜玥前天给我发消息让你去拿药，你拿了吗？”

　　“拿了。”

　　他不信：“你现在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拿来给我看看。”

　　药我真的拿了，不然我的脑子现在可能比他还不清醒。

　　“这么多？”他震惊的看着我拿过来的两大包药，“这些都要吃？”

　　“嗯。”

　　“怎么比我吃的还多……”

　　他皱着眉拿了几盒看了看说明书问我：“你的病是不是也又严重了。”

　　“没有，挺好的，不信你问颜玥。”

　　其实确实严重了，上次复查结果是重度，不过我把颜玥收买了，因为他知道了会难过。

　　我们在一起的第187天。

　　今天是立冬。

　　我原先一直挺讨厌冬天的，冬天是个残忍的季节，一场雪过后就什么都不剩了，但自从遇到他之后我就爱上了这个季节。

　　他睡了快一天，这会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麻雀。

　　“在想什么？”我从后面抱着他陪他一起看

　　“好想再看一次雪啊，和你一起。”

　　“我也想。”我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我长这么大好像只看过三次雪。”

　　“我上大学的时候和爷爷奶奶去过一次哈尔滨，那里的冬天真的特别美，你以后一定要去看。”

　　“好。”我应下

　　那天之后他开始昏睡，再后来直接昏迷，我每天躺在他旁边搂着他发呆，下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前一天晚上。

　　我哭累了昏昏沉沉入睡，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在摸我的脸，睁开眼发现是他醒了。

　　“眼睛这么肿，是不是又偷偷哭了啊？”

　　我傻愣着看他，他笑道：“完蛋了，我老公变傻了。”

　　“你怎么……”他的手也不像那几天冰冷了，有了温度，很暖

　　“应该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吧，我也不清楚，我想吃你做的面。”

　　我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几乎都怀疑他的病好了，意识归位后又想到不可能，心脏再次坠入深渊。

　　“好，我去给你煮面。”

　　我踉踉跄跄下床去厨房，还好前段时间囤了不少食材，能再煮出一碗面。

　　他吃的很香，我已经有很久没看他这么吃饭了，不禁又流泪。

　　他恋恋不舍的吃完最后一根面条放下筷子给我擦泪，“快去拿相机，我有好多话还想跟你说。”

　　我按下拍摄按钮，他笑着对镜头挥挥手：“hello我是沈诵，这应该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几个小时啦，后面的内容就是我要对我老公唐璨说的话。”

　　他看向我发现我已经哭的稀里哗啦了，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无奈的亲了我一下：“怎么这么爱哭，我记得我老公是个很坚强的人呀。”

　　“你……你说吧，我忍忍。”我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不打扰他说话

　　“那我开始了，首先当然是感谢，谢谢你走进我的生活成为了我的爱人，想到这辈子遇见了你就觉得前面那么多年的遗憾都化为虚无了，谢谢你唐璨。”
　　“其次嘛就是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有多爱你，反正就是比喜欢画画还要多好多好多。”

　　我被他逗笑：“这么喜欢啊。”

　　“是的，就是这么爱你。嗯……再然后就是很抱歉这么晚才遇到你，只陪了你一年，没能一起携手走过余生，真的很遗憾也很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至少我们相遇了，也相爱了，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和你在一起，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揉揉他的头发

　　“你呢？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他拉着我的手

　　“那很多了，第一个也肯定是感谢你，谢谢你给我的人生添上了一抹色彩，让我知道原来我活着还是有用的，至少有一个人在等着我回家，你就是我的第二条生命。”

　　他昏迷这段时间我攒了好多好多的话，都说不完，想着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语速就变得特别快，都把他听懵了。

　　“你慢一点，刚刚我有点没听清，不要着急。”

　　我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开始放慢语速和他说话。

　　和恋人的话题总是无穷尽的，我们聊了好久的天，聊到钟表指针重合在12上。

　　他最后的肾上腺素也即将消耗殆尽，疼痛重新蔓延上来，我给他吃了几片止痛药之后上床抱着他安静坐着。

　　“唐璨，你看外面，下雪了。”

　　闻言我错愕的抬头，看到外面片片雪花飘落，去年一整个冬天都没有下雪，今年的11月末却突然飘起了雪花，我甚至都记不清上次见到下雪是什么时候了。

　　“相识一周年快乐，老公。”我拍着他的肩说道

　　“你叫我老公吗？我还想听。”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还有些未完全消散的亮光

　　“老公。”

　　“哎，相识一周年快乐，老婆。”他窝在我怀里笑，仿佛我们还只是像从前一样打打闹闹。

　　我想到之前查到的资料里说这时候的人会感到口渴，就用棉签沾上水在他唇上擦了擦。

　　他的呼吸越来越浅，意识也渐渐模糊，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在我耳边说：“我爱你，老公。”

　　我声音很轻很轻的回他：“我也爱你，宝贝。”

　　“晚安，唐璨。”

　　我最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晚安，沈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