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软弱白月光》霜降生

2、第 2 章

　　月华照亮这一处昏暗山峦。

　　宵禁法阵的淡蓝光纹已然聚拢完成，流转在仙盟山岛之间。

　　灵均没来得及跨过那座玉桥，近在咫尺的长剑寒气逼人。

　　“回禀尊上，”她低眉顺眼地找出玉牌呈上，“我不是散修，更不是邪祟，只是仙盟豢养的炉鼎，我叫灵均。”

　　鹤妄的目光落在她呈上的身份玉牌。

　　缠枝莲模样的青色玉牌，确实是炉鼎院内女子特有的身份标识。

　　炉鼎苑内有男有女，都是仙盟修士用来炼器炼丹和精进修为的工具，自进仙盟起，灵脉就被剜断，每一个都是任人采补的花瓶废物。

　　他的剑锋下沉，在灵均下巴上轻轻一挑。

　　灵均被迫仰起脸，月光映亮她光滑细腻的肌肤，脖颈那道指印红得刺目，冷冽剑锋暴露她的美丽脆弱。

　　“菟丝蔓精，”他看穿她的身份，“仙盟豢养的炉鼎，灵脉早在入苑之时便被生生剜断，你的灵脉早已枯竭成死藤，连日月星辰之气都无法吸纳，可为什么……”

　　长剑流转至她雪颈，带起一阵战栗，意有所指地搭在那处暧昧红痕上。

　　“为什么你身上附有内门修士的灵力波动？宵禁阵起，你不在炉鼎苑里乖乖待着，出来乱跑做什么？”

　　灵均神情紧张，寇丹指甲掐进掌心。

　　杀死王焱时转换的灵力余波还残留在她的经脉里，方才她正是用这余波，堪堪挡了影祟一击，这余波不知怎么回事，仍然没有散去。

　　“我……”她嗫嚅着唇瓣，试图编造谎言。

　　鹤妄的剑又近了寸许，剑意扫得她鬓发微乱：“说不出来了？”

　　他凤眸眯起，“一个灵脉尽断的炉鼎，如何能催动内门修士的法门灵力？你方才对抗影祟时凝出的花瓣，虽微弱却带着落霞峰内门修士的气息，当我眼盲心瞎么？”

　　逼问如同连珠炮弹，灵均额角渗出冷汗，她绝不可能交代事实。

　　“我今日，”她嗓音温软，“我今日被落霞峰内门修士王焱掳走，刚逃出来，正要回苑，我不知道这气息从何而来……”

　　“逃出来？”鹤妄挑眉，“王焱虽修为平平，到底是落霞峰那群老东西座下的金丹期弟子，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炉鼎，如何能从他眼皮底下逃脱？他又如何肯放你逃脱至此而不追击？王焱此刻在哪？是不是已经死了？”

　　王焱早死了。

　　尸体就躺在那间弥漫着焦臭味的脏屋子里，烧焦皮肉早已不成人形。

　　“他死了……”灵均呜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不知道是谁……我醒过来，他就……”

　　她是装的。

　　鹤妄周身铺开的灵识悄无声息地擒获她，灵均被他看的发凉，对视间，一道灵识强硬钻入她的眉心。

　　“寻常炉鼎身上只会有采补者留下的污浊之气，可你身上没有，倒是有另外一股极淡的气息。”

　　鹤妄的灵识顺着她的眉心往深处钻，剧痛向她袭来，她妄图摆脱，却被鹤妄的灵识死死压住。

　　“不是影祟的邪气，也不是落霞峰的法门，倒像是被某种六界之外的东西附体，借你的躯壳藏匿行踪，就是那东西杀了王焱？”

　　鹤妄说的是她的天平系统。

　　灵识钻进经脉的瞬间，她浑身穴位像被利针刺穿，体内残留的王焱灵力被这道外力一激，竟开始在她的丹田内乱窜，它们本就带着王焱火灵根的暴戾属性，此刻更如脱缰野马一般冲撞。

　　鹤妄看着她痛苦扭曲的娇媚容貌，非但没有怜惜，反而加重了搜寻力度：“你体内那东西在躁动，还不说实话吗？”

　　她疼得假话都说不出来了，天平系统像死了一般，毫无回应，那道灵识混杂灵力在她体内撕扯，几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硬生生扯碎。

　　灵均几欲昏死的时候，搜寻无果的鹤妄忽然抽回灵识，她瞬间瘫软在地，云鬓散乱，珠钗崩落，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雨打残花般破碎。

　　“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我心狠。”

　　鹤妄的声音冷淡，无情剑意在指间凝聚，破空刺来，抵达灵均眉心的那一刻，她体内乱窜的王焱灵力突然找到了宣泄之口，疯了一般涌向眉心，与鹤妄刺来的剑气撞在一起，王焱的稀薄灵力转眼就被冲散。

　　【叮——检测到致命攻击，端水启动中——】

　　【警告，攻击来源为主线攻略目标，天道兵器鹤妄，端水定律无效，启动天平均分定律。】

　　掉线许久的系统提示音响起，灵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丹田猛地炸开。

　　那股力量是天平系统迸发的金色光弧，与寒冰剑气互相碰撞，拧成一股金白交错的光带，光带分裂而出，淡金冲向鹤妄所在的方向，纯白转向灵均所在的方向。

　　根骨被废又备受折磨的灵均哪里禁得住这般庞大冲击，纯白光晕刚一没入她的身体，她便眼前一黑，当场失去意识。

　　那头的鹤妄显然没有料到这等变故，侧身避开金色光弧，可那光弧却像长了眼睛一样对他穷追不舍。他体内磅礴的灵力与那道金光产生排斥，金光没入他心口的霎那，反噬之力猛地炸开，震得他气血翻涌，一口鲜血猛地喷出。与此同时，心口重重一沉，像被烙上了一道无形的契约枷锁，金色锁链顺着枷锁漫延开来，一头牢牢缠上他的心脉，另一头则跨越虚空，遥遥指向那个已经昏迷倒地的炉鼎女子。鹤妄扯开衣襟，在自己心口处看到了一枚金色戳记。

　　北斗同心，均分生死。

　　上古失传的北斗同心契怎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体内周流不息的灵力被突如其来的契约搅得紊乱不堪。同心契强制向他灌输心念，他必须保证那个炉鼎的身心安全。

　　荒谬！

　　鹤妄眼中第一次浮现被冒犯的强烈愠怒。他生来执掌无情天道，为何要对一个来历不明的炉鼎负责？

　　一阵凌乱脚步赶来。

　　“什么人在动手？”

　　“是鹤妄剑尊！”

　　“尊上好像受伤了！快！”

　　数十名巡夜修士提着灯笼赶来，看清眼前场景，俱是一惊。

　　仙盟里向来不理俗事的鹤妄剑尊撑倚桃树站起，唇角血迹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更显触目惊心，而十步开外的地上，躺着个乌发雪肤的狼狈女子。

　　“这……这是炉鼎苑的菟丝花妖灵均！”有修士认出昏迷女子的身份，失声惊呼，“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她伤了尊上？”

　　“妖女！竟敢对尊上下手！”立刻有生性暴躁的刑堂修士抽出刑堂锁链，怒视地上的女人，“尊上，属下这就将她捆了带回刑堂处置！”

　　说着便有两名修士上前，粗鲁拽起灵均胳膊。他们刚一触碰到灵均，鹤妄心口的金色锁链便猛地收紧，疼痛引得他闷哼一声。

　　“住手！”他厉声喝道，声音里难掩急切。

　　那两名修士被他喝止，茫然抬头：“尊上？”

　　鹤妄强忍住心神灼痛，沉声说道：“此女……身份诡异，需带回流光殿细查，不可粗鲁对待。”

　　这些修士拽她的力道简直是要把她拆了，莫名其妙的同心契约把她的疼痛同步作用在他的身上。

　　领头的巡夜修士面露难色：“尊上，可此处离流光殿甚远，又无担架……”

　　鹤妄听的心底烦躁渐起，他闭了闭眸，再睁开时，眼中恢复一片冰冷。

　　“都退下。”他沉声道。

　　修士们不明所以，却不敢违逆，纷纷依言后退两步。

　　只见鹤妄捡起他散落的外氅上前，盖住灵均那身被剑意罡风席卷破碎的襦裙。

　　按仙盟古籍所载，能以诡秘手段拘束神魂，伪造失传同心契的术法，要么是鬼族的控魂妖术，要么是禁术炼化的血契。

　　灵均经脉薄弱，除却眉心那点尚未散去的霜花印记，体内并无半分诡谲力量。鹤妄灵识触到霜花印记时，识海传来一阵轻微的感应震颤，进入她眉心的是他的本源剑意。

　　古籍还有记载，上古时期的北斗同心契，原就是要用本源剑意立下的。

　　他蹙了蹙眉，俯身抱起她。

　　他此前从未触碰过炉鼎女子。

　　入手身躯轻如藤花羽毛，草木化形的精怪身上常伴馥郁花香，与他周身常年不散的寒气混合在一起，竟丝毫不显违和。

　　心口锁链在他抱起她的瞬间，骤然松弛下来，灼烧神魂的疼痛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舒展的暖意，顺着锁链缓缓流淌。他听到心上锁链的另一端传来她的心跳，一阵一阵起搏，和他的心跳逐渐重叠在一起。

　　厌恶感本能地涌上鹤妄心头。

　　无情道最忌讳不知肇始的红尘牵连。

　　周围修士们瞠目结舌。

　　谁不知道鹤妄剑尊有洁癖，莫说抱人，便是寻常弟子靠近三尺内，都会被他周身寒意冻成冰疙瘩，可如今，他却毫不避讳地抱起了一个脏兮兮的炉鼎，还是伤了他的可疑妖女炉鼎？

　　鹤妄对周围的震惊视若无睹，抱着她面无表情转身：“今夜之事，不准对外声张。本座带她回流光殿，尔等继续巡山，不要放过任何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