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碑》清寧

6、影子不走

　　第六章：影子不走

　　碎骨之门后，是一条狭长而弯曲的石廊，墙面如同被无数利爪抓过，满布划痕与陈年血色。

　　四人踩着满地碎骨前行，脚步声闷沉而杂乱。气氛压抑得像坠进地底最深的呼吸窒息。

　　“影子！” 张方指着石壁一处，声音一瞬拔高。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目光一致投向石壁上映出的影子。

　　本应是四人，却多出一道轮廓。

　　那影子无声无息地滑行，如游鱼入水，竟在众目睽睽下，缓缓朝前方的一座石台靠近。

　　台上，摆放着一枚泛着绿光的方印。

　　影子停在方印下方，像是在低头凝视。下一秒，它整个人影化作一道墨色漩涡，被那方印吞噬殆尽。

　　“……它进去了？”岑如尘皱眉，握紧手中军刀，语气不确定。

　　封知许不语，上前几步，看着那方印。它通体如翠，内蕴光华，色泽温润，明显是绿松石。

　　绿松石，是宋代贵族极爱之物，常用于护身、辟邪，也象征某种门第。

　　池黎蹲下来观察片刻，语气缓慢却凝重：“我觉得这印与其说是通行物，不如说是封印的‘钥’。”

　　“门，也许不是入口，而是一种界限。”池黎望向第二方印沉声说，“传统民俗中，‘门’往往象征两界之间的通道。碑文中的‘开门者’，可能是指将记忆、影子、甚至灵体引入现世的人。那三枚印章可能是门的锁匙。”

　　“你是说……我们刚刚，是打开了一个通道？”张方脸色白了几分，话音里还夹着一点无法掩饰的颤意。

　　池黎不语，像是默认。

　　而下一刻，绿松石方印竟无预兆地轻轻震动一下，随即脱离石台，缓缓飘起，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最终稳稳落入——封知许手中。

　　四人都看呆了。

　　张方半天才挤出一句：“哥，你手上是不是装了磁铁？不然就是上辈子做印匠的，今世来收集遗产。”

　　封知许垂眸看着掌中之物，印底篆刻清晰无比，与黑曜石印相似，中间的符纹与他祖父笔记里提过的一种"界符"极为相似，象征界域的裂缝与连接。

　　他眉心微蹙，想起那句话：你是开门的人，不是守门的人。

　　“我总觉得，这些印……不是被我们找到的。”他低声道。

　　“而是它们在找你。”池黎接着说。

　　封知许点点头。

　　方印再度到手，任谁都不敢轻忽那一幕影子被吞的画面。那不是幻觉。

　　萤石方印在他手中闪着微弱光芒，彷佛在回应这场无声的对峙。

　　这时，张方手上的饼干跌到地上，她正要弯腰捡饼干，忽然“咦”了一声：“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众人循声看去。

　　她举着手电筒照地，地板上的影子一如既往地拉长，却不是她当下动作的延伸。

　　她伸出右手，影子却在半秒后才慢慢跟着动。

　　“等等……这影子跟不上我？”张方迟疑地后退一步，影子竟停顿了一秒，才慢悠悠地挪移。

　　“别动。”岑如尘沉声说，手电直直照向墙边。其他人也纷纷低头，惊讶地发现各自的影子全都与本体动作不一致。

　　“这是不是光线延迟的问题？” 封知许蹲下，凝视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正在慢慢将手抬起，与他本人的静止姿势完全相反。

　　“明显不是。”池黎道， “这影子像不是我们本人的。”

　　“你能不能说得通俗点？” 张方道。

　　“别乱动。” 岑如尘冷冷道，一手稳稳搭上腰间配刀，“这些影子看起来是在观察我们。”

　　池黎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了封知许一眼。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上，那一瞬，“他们的影子”也彷佛有感，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忽然从各自脚下齐刷刷散开，全都走进墙里。

　　空气里，只剩下手电筒的嗡鸣声。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张方抱着双臂，嘀咕了一句。

　　“看，我们的影子回来了。”岑如尘指了拍手电筒光下的影子。

　　封知许想了一会，他微微皱眉，“刚刚那些影子是不是在找东西？”

　　正当气氛凝结之际，灯光忽然一闪。

　　“那边。” 池黎忽然开口，他盯着墙角，“那个影子，还在。”

　　“什么？”张方头皮发麻。

　　岑如尘当即转身，手电直照那片阴影。

　　果然，刚刚“走进墙里”的影子，竟又慢慢地，从墙角浮现出了一个。这一次，它不再模仿封知许，而是低头，像是在看地上什么东西。

　　封知许顺着它的视线看去，那里，是一块地砖，边缘微微翘起，像是曾被人移动过。

　　“那下面有东西。”他沉声说，走上前，一手掀起地砖，众人一窥其下，竟见一道细长的石缝。里头，隐隐透出一抹深红光泽。

　　池黎吸了口气：“是……红玉髓？”

　　“宋代贵族爱用的灵石之一，象征情谊与地位。”封知许说着，伸手探入那缝中，那东西自动吸附在封知许手中，他抽出来看了看，赫然是一枚拳头大小的方印，通体红玉髓质地，纹路繁复得几近密密麻麻的符咒，四角略带凹痕，看上去像是曾经嵌入某处“锁槽”。

　　张方瞪大眼，“这么容易就拿到第三颗方印了？”

　　池黎看了封知许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这些东西都像是认得你。”

　　封知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紧紧握住那枚红玉髓石印，低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池黎也没追问，只是淡淡一笑：“你要是下次再让它们自动飞过来，记得提前打个招呼，我们拍一个超自然现场的短视频，放网上铁定会火。”

　　张方翻了个白眼：“不但会火，他还会被拿去做人体研究。”

　　“安静点。”岑如尘揉揉太阳穴，“三颗印出现得太顺利了，我总觉得，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多数是陷阱。”

　　封知许回头看了墙面一眼，那些影子早已消失无踪。

　　而他掌心中的方印，开始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