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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立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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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扯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床头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个曾经噩梦频繁的时间点,如今只是夜的一个普通片段。
窗外,江城的第一场春雨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某种温柔的前奏。
叶扯侧过头,看着枕边熟睡的余咽
——他的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微微张开,呼吸均匀而平静。
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又每一次都让叶扯心头涌起新鲜的暖流。
今天是立春,他三十岁的第一个节气,也是他和余咽在一起后的第二个春天。
叶扯轻轻伸手,指尖悬在余咽脸颊上方,不敢触碰,怕惊扰这完美的宁静。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余咽是某种易碎的珍宝。
事实上,在叶扯心中,余咽确实如此。
——一个阳光凝聚成的奇迹,偶然照进他灰暗的生命。
“嗯...”余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叶扯这边蹭了蹭,额头抵在叶扯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过锁骨。
叶扯屏住呼吸,感受着这份毫无防备的亲近。
两年前的今天,他还是个刚出狱的前科犯,口袋里揣着仅有的两千零十块钱,站在雪地里不知去向何方。
二十八年的生命像一条笔直的灰线。
——孤儿院、周家、监狱,一个接一个的牢笼。
那时的叶扯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像一列没有岔道的火车,只能沿着既定轨道驶向黑暗。
直到遇见余咽。
那个在桥洞下卖炸虾饼的年轻人,给了他第一份热食,第一件冬衣,然后是第一个真正的家。
余咽像一道不期而至的春光,融化了叶扯生命中的所有冰雪。
窗外雨声渐密,叶扯小心地调整姿势,将余咽更紧地搂入怀中。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的身体本就是为彼此契合而设计的。
两年前,叶扯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能这样自然地触碰另一个人。
——不是出于恐惧或义务,而是单纯的渴望亲近。
余咽在睡梦中发出满足的叹息,手臂无意识地环住叶扯的腰。
叶扯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呼吸间全是余咽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炸虾饼的油香。
——尽管他们已经开了店,余咽身上依然留着那种独特的烟火气息。
叶扯想起今天关店时,余咽神秘兮兮地说要在立春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所谓的惊喜就是在厨房忙碌两小时,做出一个形状歪歪扭扭但味道绝佳的“春饼”,上面用番茄酱画了个滑稽的笑脸。
叶扯看着他问,“为什么做这个”
“因为你是我的春天啊!”余咽当时这么说,嘴角沾着面粉,眼睛亮得像星星,“所以立春就是我们的节日!”
这样简单直白的告白,曾经会让叶扯不知所措。
现在他已经学会接受,甚至回赠自己的爱意。
——比如那个漫长的吻,和之后更加亲密的缠绵。
雨声中,叶扯的思绪飘向更远的过去。
他想起在周家的日子,那些被控制、被标记的岁月。
周晚的“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寒冬,冰冷而窒息。
而余咽的爱,是春日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不灼人,给予生命而非掠夺。
叶扯的手指轻轻描摹着余咽的脊椎线条,感受着皮肤下鲜活的生命力。
余咽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小时候顽皮摔伤的。
每次触摸到这里,叶扯都会想起余咽笑着说“这是勇敢的勋章”的样子。
与叶扯身上那些耻辱的印记不同,余咽的每一道伤痕都有故事,都是他自由成长的见证。
“唔...叶哥?”余咽突然迷迷糊糊地出声,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怎么醒了?”
叶扯停下手指的动作:“没事,睡吧。”
余咽却努力撑开眼皮,伸手摸了摸叶扯的脸:“做噩梦了?”
“没有。”叶扯握住他的手,亲吻掌心,“只是...在想事情。”
余咽眨眨眼,渐渐清醒过来:“立春了,对吧?”他露出一个睡意朦胧的微笑,“生日快乐,春天先生。”
叶扯轻笑出声:“立春不是生日。”
“对你来说就是。”余咽固执地说,蹭到叶扯身上,“遇见我之后的重生日。”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叶扯左肩的伤疤,“旧伤疤的那个咽字,新生命。”
这句话让叶扯喉咙发紧。
余咽总是这样,用最简单的语言道出最深刻的真相。
是的,那些伤痕依然在,但不再定义他是谁。
就像树木的年轮,记录着过去的寒冬,却不影响新芽在春天萌发。
“我有没有说过,”叶扯低声问,“你改变了我的一生?”
余咽摇摇头,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你改变你自己的,我只是...提供了点阳光和水分。”他做了个植物生长的动作,“像种花一样。”
叶扯吻了吻他的鼻尖:“那我一定是世界上最顽强的植物,需要这么多照顾。”
“才不是。”余咽认真起来,“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经历那么多,还能保持善良...这才是最难得的。”
这些话从余咽口中说出,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叶扯不再反驳,只是将额头抵在余咽的额头上,呼吸交融。
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将他们包裹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
“知道吗?”余咽突然说,“我最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
“什么样子?”
“放松的、幸福的。”余咽的手指描摹着叶扯的眉骨,“刚认识你时,你这里总是皱着,像永远在防备什么,现在...”他轻轻抚平那看不见的皱纹,“现在你经常笑了,睡觉时也不会突然惊醒。“”
叶扯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变化,但余咽注意到了。
余咽注意到关于他的一切。
——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哪个牌子的洗衣液不会让他皮肤过敏,甚至是他阅读时无意识咬下唇的习惯。
这种被全然看见的感觉,最初让叶扯恐惧,现在却成了他最珍视的礼物。
“都是因为你。”叶扯简单地说,因为更复杂的感情无法用言语表达。
余咽似乎理解了,他只是凑上来,给了叶扯一个温柔的吻,不带情欲,只是爱的纯粹传递。
当他们分开时,余咽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睡吧。”叶扯轻声道,“明天还要开店。”
余咽点点头,蜷缩进叶扯怀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叶扯拉好被子,确保两人都盖得严实。
春寒料峭,但被窝里温暖如初夏。
就在余咽呼吸再次变得平稳时,叶扯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你妈妈说周末要来吃饭。”
余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她说要教你做家乡菜....”
这个变化仍然让叶扯感到不可思议。
——余母从最初的强烈反对,到现在的完全接纳,甚至经常邀请叶扯回家吃饭。
上周她甚至送了叶扯一件手织毛衣,说是“给另一个儿子”的。
家庭,对叶扯来说曾经是个遥不可及的概念。
现在他有了余咽,有余咽的父母把他当家人,还有“春虾”里那些常客组成的大家庭。
老林总开玩笑说自己是“春虾爷爷,”而那几个经常来写作业的大学生则是“孙子孙女。”
叶扯轻轻抚摸着余咽的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留下一片清新的寂静。
立春的夜晚,万物复苏的开端。
而他怀抱着自己的整个春天。
余咽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什么,往叶扯怀里钻得更深。
叶扯微笑着闭上眼睛,呼吸与爱人同步。
明天早上,他们会一起起床,为开店做准备中午忙碌的高峰期,他们会默契配合。
下午空闲时,余咽会研发新口味,叶扯则负责品尝和评价。
晚上关店后,他们或许会去看场电影,或者只是手牵手散步回家。
这样平凡的一天,对曾经的叶扯来说却是奢望。
现在,这样的日子成了常态,成了他可以期待的未来的一部分。
叶扯最后吻了吻余咽的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们还有许多这样的夜晚可以相拥而眠。
还有许多清晨可以互道早安,还有许多个春天可以一起见证。
因为他们来日方长。
而他们的春天,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