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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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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晚案判决后的一周,“春虾”恢复了正常营业。
叶扯每天早晨六点到店准备食材,余咽则负责招呼客人。
生活似乎回归平静,但那张放在抽屉深处的烫金名片,像一块隐形的磁石,不断拉扯着叶扯的思绪。
“还在想周正雄的话?”余咽在一个安静的午后问道,手指轻轻抚平叶扯紧锁的眉头。
阳光透过“春虾”的玻璃窗洒在柜台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
叶扯放下正在切的葱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不该联系他,如果真相很...不堪呢?”
余咽绕到叶扯身后,环抱住他的腰:“无论什么真相,都不会改变你是谁。”他亲了亲叶扯的后颈,“但如果你不想知道,我们就永远不提起。”
叶扯转身面对余咽,凝视着那双永远真诚的眼睛,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多少勇气和力量啊,“我想知道。”他最终说,“是时候面对过去了。”
当天关店后,叶扯拨通了周正雄的电话。
对方似乎一直在等这个电话,立刻约他们第二天上午在周氏大厦见面。
“我陪你去。”余咽坚定地说,手指与叶扯紧紧相扣。
周氏大厦顶层办公室的视野令人震撼,落地窗外是整个江城的全景。
周正雄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来。
他看起来比法庭上更加疲惫,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谢谢你们能来。”他示意两人坐下,亲自倒了茶,“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疑问。”
叶扯直入主题:“您说有关我的身世...是什么意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
周正雄深吸一口气,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个老旧的牛皮纸袋:“你不是普通孤儿,叶扯,你是周家的孩子。”
这句话像炸弹一般在叶扯脑中爆开。
他僵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扶手。
余咽立刻握住他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不可能。”叶扯声音嘶哑,“我是六岁被周家收养的...”
“表面上是这样。”周正雄打开文件袋,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过桌面,“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婴儿,三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叶扯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几秒,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那张脸与他有七分相似。
“这是...”
“你父亲周正杰,我弟弟。”周正雄的声音沉重,“旁边是你母亲叶璃,怀里的婴儿是你。”
叶扯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机械地拿起照片,手指微微发抖。
那个婴儿的眼睛,那种神态...确实像极了他记忆中自己儿时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余咽代他问道,声音因震惊而提高,“为什么叶哥会成为'孤儿'?”
周正雄的眼神变得痛苦:“三十多年前,周家内部...出了些问题,我弟弟与父亲有严重分歧,关于公司发展方向。”他停顿了一下,“一场车祸带走了他们。只有你,被你母亲护在身下,活了下来。”
叶扯的呼吸变得急促,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
——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一个女人尖叫着“护住孩子!。”
这些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多年来大脑构造的幻觉?
“车祸...是意外吗?”他声音颤抖地问。
周正雄的表情变得复杂:“官方调查结论是,但...”他犹豫了几秒,“家族内部一直有传言,说是我父亲安排的,为了除掉不听话的儿子和儿媳。”
余咽倒吸一口冷气,握紧叶扯的手。
叶扯却出奇地冷静,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所以我是被仇人养大的?”
“不!”周正雄猛地抬头,“我不知道父亲的意图,车祸后,是我坚持要收养你,但那时我太年轻,忙于事业,只能把你交给管家照顾。”他的声音充满悔意,“后来我出国拓展业务,回来时发现周晚已经...扭曲了你们的关系。”
叶扯站起身,走到窗前。
从这个高度俯瞰江城,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包括他刚刚得知的悲惨身世。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崩溃,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就像终于找到了拼图的最后一块。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他背对着周正雄问。
“因为欠你真相。”周正雄也站起来,“也因为我看到了你和余咽的关系...那本该是周晚和你之间该有的兄弟情谊。”
兄弟。
这个词让叶扯胃部绞痛。
周晚知道吗?
那些年的控制和虐待,是出于对堂哥的扭曲感情?
“周晚不知道。”似乎看出他的疑问,周正雄回答,“家族里只有我和已故的父亲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收养文件都被修改过。”
余咽走到叶扯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叶扯转向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如此平静——因为无论身世如何,他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家人。
余咽,余共,余咽的母亲陈蝒,老林...这些人构成了他现在的世界,比血缘更牢固的纽带。
“我没事。”他轻声说,然后看向周正雄,“谢谢您告诉我真相。但我需要时间...消化。”
周正雄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这是家族老宅的钥匙,你父母的旧物都保存在那里,三楼右侧的房间。或许...你想看看。”
叶扯犹豫了一下,接过钥匙。
这把小小的金属物件,可能通向更多的真相,也可能是潘多拉魔盒。
离开周氏大厦,叶扯和余咽默默走在江边,谁都没有说话。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你想去老宅看看吗?”最终余咽轻声问。
叶扯点点头:“但不是今天。今天...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们回到公寓,余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体贴地没有多问。
晚饭后,叶扯独自走到阳台上,望着星空出神。
余咽端来两杯热牛奶,递给他一杯:“聊一聊?”
叶扯接过杯子,感受着温暖传递到掌心:“我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愤怒?悲伤?还是...解脱?”他摇摇头,“但事实上,我只觉得空白。”
“因为对你而言,这就像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余咽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记忆中的父母就是周家那对冷漠的养父母。”
叶扯惊讶地看着余咽。
这个看似阳光简单的年轻人,总能精准地看透他的内心。
“我想去老宅。”叶扯突然决定,“明天,你陪我去吗?”
余咽微笑:“当然,无论去哪里。”
第二天早晨,他们搭出租车前往周家老宅。
——位于江城郊外的一处庄园,周正雄已经通知管家他们的到来。
庄园比想象中更加古老而宏伟,像一座小型宫殿。
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在门口迎接,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叶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这个称呼让叶扯不适,但他没有纠正。
管家带领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三楼一个偏僻的房间。
“这是您父亲...周正杰少爷生前的书房。”管家声音颤抖,“老爷...老老爷不允许任何人动这里的东西,三十多年来一直保持原样。”
他留下钥匙离开了,仿佛不敢多待一秒。
叶扯站在门前,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打开这扇门,就等于打开尘封的过去。
余咽握住他的手:“准备好了吗?”
叶扯深吸一口气,插入钥匙。
门锁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像是时光隧道的开关。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三十几年,灰尘在阳光中跳舞。
书架、书桌、钢琴...
一切都保持着生活过的痕迹,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叶扯慢慢走进去,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尽管他确信自己从未来过这里。
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周正杰和叶璃,两人站在樱花树下,笑容灿烂。
“他们很相爱。”余咽轻声说,拿起另一个相框,“看,这是你。”
照片中的婴儿大约一岁,坐在草地上咯咯笑,手里抓着一朵小花。
叶扯突然感到眼眶湿润。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快乐的自己。
书桌抽屉里有一本日记,封面写着“给小叶的成长记录。”
叶扯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是工整的字迹:
“今天小叶出生了,3.2公斤,哭声洪亮得像个小将军。璃儿累坏了,但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哭了,说他的眼睛像我...”
叶扯的视线模糊了。
这些简单的文字里流淌着如此浓厚的爱,与他记忆中冷漠的周家养父母形成鲜明对比。
继续翻阅,他发现日记只记录到他两岁生日就中断了。
最后一页写着:“父亲越来越不满我的决定,如果有什么意外,希望这本日记能到小叶手中,记住,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叶扯的手开始发抖。
这不是普通的日记,而是一封预感死亡前的遗书。
余咽从背后抱住他,无声地给予支持。
他们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翻看每一张照片,每一本书的批注,试图拼凑出叶扯生前的模样。
最令人震惊的发现是在一个隐秘的暗格中找到的。
——一封信和一份医疗报告。
信是写给周正雄的,日期是车祸前一天:
“大哥,如果我遭遇不测,请照顾小叶,父亲已经疯了,为了公司连亲儿子都可以牺牲,我发现了他的秘密账本,证明他参与走私和洗钱。明天我会带着证据去见检察官...”
叶扯和余咽震惊地对视。
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谋杀。
而医疗报告则显示,周正杰在死前一周做了DNA检测,确认他与叶扯的父子关系。
——显然是为了防止死后有人质疑孩子的身份。
“我们需要告诉周正雄。”余咽严肃地说。
叶扯点点头,小心地收好这些证据。
离开前,他在钢琴上发现一个小小的手印。
——可能是幼时的他留下的。
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一个琴键,清亮的音符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像一声跨越时空的问候。
回程的路上,叶扯一直沉默。
直到回到公寓,他才开口:“我想见周正雄今晚。”
余共得知情况后,坚持陪同前往。
这次会面安排在周正雄的私人住宅,而非公司,气氛更加紧张。
看完那些证据,周正雄的脸色变得铁青:“我一直怀疑...但没想到父亲真的...”他的声音哽咽了,“我弟弟是我最亲的人。”
“这些证据足以重新调查那起车祸吗?”余共以警察的专业口吻问。
周正雄摇摇头:“我父亲五年前就去世了,而且以周家的影响力...”他苦笑,“但我可以公开恢复叶扯的身份,归还他应得的遗产。”
“我不需要那些。”叶扯平静地说,“我只想知道真相,现在我知道了。”
“至少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周正雄几乎是恳求地说,“周正杰的儿子不该流落街头,被当成孤儿...”
“我没有流落街头。”叶扯看向余咽和余共,“我找到了真正的家人。”
当晚,叶扯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但这次不是关于周晚的梦,而是刺眼的车灯和尖锐的刹车声。
余咽立刻抱住他,轻声安抚。
“他们爱你。”余咽在黑暗中说道,“你的亲生父母,从那些日记里能看出来,他们非常爱你。”
叶扯将脸埋在余咽肩头,终于允许自己为那对素未谋面的父母流泪。
那些泪水里不仅有悲伤,还有一种奇异的解脱。
——他终于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知道自己的眼睛像父亲,笑容像母亲,知道曾有人用全部生命爱过他。
“明天我想去墓地看看他们。”叶扯轻声说。
“好。”余咽吻了吻他的额头,“我陪你去。”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周正雄亲自带他们去了家族墓地。
周正杰和叶璃的墓碑很朴素,与周家其他人的豪华墓碑形成鲜明对比。
“我坚持要这样。”周正雄解释,“弟弟生前最讨厌家族的铺张浪费。”
叶扯站在墓前,手中拿着一束白菊。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将花放在墓碑前。
余咽站在他身旁,安静地陪伴。
“爸,妈...”叶扯最终轻声开口,这两个词在他舌尖上如此陌生又如此自然,“我很好,我遇到了爱我的人,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你们可以安息了。”
一阵微风吹过,拂动花瓣,像是无声的回应。
离开墓地时,周正雄递给叶扯一个文件袋:“这是你父亲留下的股份,按照继承法应该属于你,不多,但足够保障生活。”
叶扯本想拒绝,但余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接受吧,这不是施舍,是你应得的。”
叶扯最终接过文件袋:“谢谢。”
“不,是我该谢谢你。”周正雄眼中含泪,“知道正杰的血脉还在,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安慰。”
回程的车上,叶扯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无形重担。
他不是没有过去的幽灵,不是周家的慈善项目,而是一个被爱过、被期待过的孩子。
这个认知治愈了他内心最深处那个总是自我怀疑的角落。
“在想什么?”余咽轻声问。
叶扯转向他,嘴角微微上扬:“在想...我们的餐厅扩张计划,既然有了这笔资金,或许可以找个更大的地方。”
余咽眼睛一亮:“真的?你确定要用这笔钱投资餐厅?”
“当然。”叶扯握住他的手,“'春虾'是我们的梦想,也是新生活的开始。我想不出更好的用途。”
余共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人,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
这个曾经伤痕累累的年轻人,终于完全接纳了过去,也完全拥抱了现在。
当晚,叶扯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一封信——给他从未真正认识的父母。他告诉他们关于余咽,关于“春虾”,关于所有黑暗后的光明。
写完后,他将信和那张全家合影一起放进相框,摆在床头。
“这样他们就能看着我们了。”他对余咽说。
余咽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他们会为你骄傲的。”
叶扯转身吻住余咽,心中充满感激。
命运给了他最残酷的开端,却又在最恰当的时刻送来这个天使般的年轻人,用无条件的爱治愈了他所有的创伤。
窗外,江城的夜空繁星点点。
叶扯知道,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而他将第一次以完整的自己迎接它。
——一个知道从何而来,也明确去向何方的人。
而万家灯火中,有一盏也属于他们。
——一个由选择和爱组成的家庭,一个曾经破碎如今完整的心灵。
一段从寒冬走向永恒春日的故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