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杳数

13、争吵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叶扯睁开眼睛，发现余咽已经不在床上。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和余咽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他不想吵醒叶扯和还在休息的父亲。

　　叶扯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厨房门口。

　　余咽背对着他，正在煎蛋，手机夹在耳边。

　　“嗯，爸的药我都分好了...对，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余咽的声音充满关切，“医生说要观察一周...好，我会注意的...爱你。”

　　挂断电话后，余咽转身看到叶扯，吓了一跳：“叶哥！你醒了怎么不出声？”

　　“不想打断你。”叶扯走近，自然地环住余咽的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和你妈妈通话？”

　　余咽点点头，继续翻动锅里的煎蛋：“她担心爸爸的情况，昨晚的事把她吓坏了。”他顿了顿，“她...她想今天过来看看。”

　　叶扯的身体微微一僵。

　　余咽的母亲一直住在老家，自从余共转院到江城后，她只来过一次，而且刻意避开了与叶扯的正面接触。

　　叶扯知道她对自己的“前科”心存芥蒂。

　　“她住哪里？需要我去接吗？”叶扯尽量保持语气自然。

　　余咽关掉火，转身面对叶扯：“不用...她住姨妈家。”他咬了咬嘴唇，“叶哥，别担心，妈妈只是需要时间了解你。”

　　叶扯点点头，但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余咽的家庭对他如此重要，而现在因为自己的过去，让这个家庭陷入紧张和担忧。

　　早餐时，余共也得知了妻子要来的消息，显得既期待又忧虑，“她看到家里被弄成那样，肯定又要唠叨我搬回去...”他小声嘀咕着，瞥了叶扯一眼。

　　叶扯低头喝粥，假装没注意到这个眼神。

　　自从昨晚的入侵事件后，余共对他的态度微妙地改变了。

　　——不再是完全的接纳，而是多了一丝犹豫和怀疑。

　　这是人之常情，谁愿意让家人置身危险中呢？

　　“爸。”余咽突然说，“今天我和叶哥要去趟店里，把监控录像交给警察，妈妈来的时候你能...别提太多昨晚的事吗？”

　　余共叹了口气：“小咽，瞒着你妈不是办法，况且...”他又看了叶扯一眼，“这事确实和叶扯的过去有关。”

　　空气瞬间凝固。

　　叶扯放下筷子，直视余共：“余叔叔，我理解您的担忧，如果您觉得我离开更安全，我可以暂时搬出去住。”

　　“不行！”余咽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面对！”

　　余共看着激动的儿子，摇摇头：“我不是要赶叶扯走，只是...我们需要更谨慎，周家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叶扯握住余咽发抖的手：“您父亲说得对，我们应该考虑所有选项，包括我暂时离开的可能性。”

　　余咽甩开叶扯的手，眼中闪着泪光：“不！这就是周晚想要的——分开我们！如果我们屈服了，他就赢了！”

　　余共看着儿子，又看看叶扯，最终叹了口气：“先吃早饭吧，这事我们从长计议。”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

　　叶扯主动洗碗，余咽则去准备父亲要吃的药。

　　余共坐在客厅看报纸，但目光不时飘向厨房里的叶扯，表情复杂。

　　去店里的路上，余咽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叶扯握住他的手才开口：“我爸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担心。”

　　“他的担心很合理。”叶扯平静地说，“如果我们的位置互换，我也会担心你的安全。”

　　余咽停下脚步，直视叶扯的眼睛：“所以你真的考虑离开？”

　　叶扯没有立即回答。

　　他确实考虑过，不是为了屈服于周晚，而是为了保护余咽一家。

　　但看着余咽受伤的眼神，他说不出口。

　　“我考虑的是如何最好地保护你们。”最终他这样回答。

　　余咽的表情稍微缓和：“最好的保护就是我们在一起，互相支持，分开只会让我们都更脆弱。”

　　叶扯无法反驳这个逻辑，但他心中的不安并未消散。

　　周晚的威胁已经从针对他个人升级到针对余咽全家，这个局面必须尽快解决。

　　“春虾”今天的生意比前几天冷清了些，显然昨晚的入侵事件和之前的□□开始产生影响。

　　几位老顾客依然光顾，但新面孔明显减少。

　　中午时分，余咽接到母亲到家的消息，急着要回去。

　　叶扯主动提出留在店里：“你和父母好好聚聚，我关店后回去。”

　　余咽犹豫了一下：“你确定吗？我不想你一个人...”

　　“我没事。”叶扯勉强笑了笑，“一家人需要独处时间。”

　　余咽亲了亲他的脸颊：“别胡思乱想，你也是我们家的一员。”

　　余咽离开后，叶扯一个人在店里忙碌，思绪却飘远。

　　余咽把他视为家人，但血缘和多年的感情纽带不是那么容易替代的。

　　如果余咽的父母坚持反对，他们的关系将面临严峻考验。

　　下午三点，店里已经没客人了，叶扯决定提前关店。

　　正在收拾时，店门被推开，他抬头看到林妍走了进来。

　　“下午好。”林妍今天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不像往常那样职业化，“能聊聊吗？”

　　叶扯警惕地看着她：“关于什么？”

　　林妍环顾空荡荡的店面：“看来报道和昨晚的事开始影响生意了。”她直视叶扯，“我知道是周晚干的。我想帮忙。”

　　叶扯放下手中的抹布：“为什么？你上次说家族内部分歧，具体指什么？”

　　林妍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斟酌用词：“周晚最近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家族能容忍的范围，恐吓、威胁、破坏私人财产...这些如果曝光，会影响整个周氏集团的声誉。”她顿了顿，“特别是现在老周总正在竞选市政协席位。”

　　叶扯明白了——这不是道德觉醒，而是利益计算。

　　周家的其他人担心周晚的疯狂行为会连累家族的政治野心。

　　“所以你们想让我怎么做？”叶扯冷淡地问。

　　“提供证据。”林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录音笔，“周晚下周会参加家族会议。如果你能录下他承认这些行为的对话...”

　　叶扯冷笑：“让我当你们的工具？”

　　林妍摇头：“互利合作，有了这些证据，你不仅可以保护自己和余咽一家，还能通过合法途径限制周晚接近你们。”她将录音笔放在桌上，“考虑一下，我的号码你知道。”

　　她转身离开，留下叶扯盯着那个小小的录音设备，内心挣扎。

　　这确实是个机会，但也可能是陷阱。

　　而且，偷录他人对话在法律上存在风险。

　　关店后，叶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心理咨询中心。

　　黎医生正好有个临时空档，接待了他。

　　“所以你现在面临两难选择，”听完叶扯的讲述，黎医生总结道，“一方面想保护爱人及其家人，另一方面不确定该信任谁、采取什么手段。”

　　叶扯点头：“我不知道林妍是否可信，而且...余咽的父亲开始对我有戒心了。”

　　“这很自然。”陈医生温和地说，“父母首要考虑的是子女安全重要的是，你和余咽如何共同面对这个挑战。”她顿了顿，“你刚才说余咽坚决反对你们分开？”

　　“嗯。他认为那正是周晚想要的。”

　　“他可能没错。”黎医生点头，“但你们需要更系统的安全计划，而不是仅靠决心，比如法律保护令、安全屋、紧急联系人等等。”

　　会谈结束后，叶扯感到思路清晰了些。

　　他决定暂时不碰林妍的录音笔，而是先和余咽一家坦诚交流，制定全面的安全计划。

　　然而，当他回到家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不能接受！”一个女声——应该是余咽的母亲——激动地说，“他把危险带到你们身边，而你还要护着他？”

　　“妈，不是那样的！”余咽的声音充满痛苦，“叶哥也是受害者！”

　　“小咽，”余共的声音插进来，“你妈妈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昨晚的事证明周家真的会不择手段...”

　　叶扯站在门外，手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敲门。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余咽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显然是要出去找他。

　　“叶哥...”余咽的声音哽咽，“你回来了。”

　　叶扯轻轻点头，看向屋内。

　　余共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一个瘦小的中年妇女站在客厅中央，眉眼和余咽很像，但此刻充满敌意地盯着叶扯。

　　“阿姨好。”叶扯礼貌地打招呼。

　　余母没有回应，只是转向儿子：“你要想清楚，小咽，为一个外人牺牲全家人的安全，值得吗？”

　　“他不是外人！”余咽拉住叶扯的手，“他是我爱的人！”

　　余母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你才认识他几个月！为了他顶撞父母？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叶扯感到余咽的手在发抖，知道他正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下。

　　这一幕如此熟悉——当年周晚也用类似的话术孤立他，切断他所有的外部联系，直到他完全依赖周家。

　　“阿姨。”叶扯上前一步，声音平静但坚定，“我理解您的担忧，我向您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余咽的安全都是我的首要考虑，如果...如果您觉得我离开更合适，我会照办。”

　　余母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余咽却像被刺到一样跳起来：“不！叶扯，你答应过不退缩的！”

　　余共站起身，走到妻子身边：“我们都冷静一下，叶扯，我们知道你不是坏人，但现实是周家确实盯上了你，连带危及我们全家。”

　　叶扯点头：“我明白，我已经联系了律师，探讨申请禁止令的可能性，同时我们可以加强安全措施...”

　　“那些都是治标不治本！”余母打断他，“只要你和周晚有纠葛，危险就不会消失！”她转向余咽，“儿子，妈妈求你，暂时和他分开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

　　余咽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妈，你不知道周晚是什么样的人，分开只会让他变本加厉！而且...”他握紧叶扯的手，“我爱叶哥，我不能因为威胁就抛弃他。”

　　“爱？”余母的声音变得尖锐，“你了解他多少？一个坐过牢的人，谁知道他还有什么隐瞒的？”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入叶扯的心脏。

　　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余咽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质疑，痛苦还是超出了预期。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余咽愤怒地挡在叶扯前面，“叶哥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坚强的人！他的过去不是他的错！”

　　眼看争吵升级，叶扯轻轻拉了拉余咽的手：“我去外面走走，你们一家人好好谈谈。”

　　余咽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你别走！”

　　叶扯温柔但坚定地掰开他的手指：“一会儿就回来。我保证。”

　　走出公寓楼，春末的风带着花香拂过叶扯的脸。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万千。

　　余咽的坚定让他感动，但他不能自私地让爱人陷入家庭撕裂的痛苦。

　　也许暂时的分离确实是更明智的选择...

　　手机震动打断了思绪。

　　是余咽的短信：“对不起，妈妈不该那样说，你在哪？我来找你。”

　　叶扯回复：“需要独处一会儿，和你父母好好谈。别担心我。”

　　他关掉手机，不想被干扰思考。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春虾”附近。

　　夜幕降临，小店在街灯下显得格外安静。

　　这里承载了他和余咽多少梦想和努力，而现在一切都变得不确定。

　　正当叶扯站在店门前发呆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暗处走出。

　　——周晚，穿着黑色风衣，像个优雅的幽灵。

　　“真巧啊，叶哥。”周晚微笑着走近，“一个人？小炸虾饼呢？”

　　叶扯立刻进入戒备状态，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埋伏：“你跟踪我？”

　　周晚耸耸肩：“需要吗？你总是这么可预测。”他歪头打量叶扯阴郁的表情，“家庭问题？我猜余咽的妈妈不喜欢你？”

　　叶扯没有回答，但微微绷紧的下颌出卖了他。

　　周晚得意地笑了：“父母总是最关心子女的安全，特别是当危险显而易见时...”他向前一步，声音降低，“你知道余咽的母亲为什么这么反对吗？因为我告诉她一些...有趣的事情，关于你在监狱里的'精彩表现'。”

　　叶扯的血液瞬间变冷：“你撒谎。”

　　“重要吗？”周晚轻笑，“她相信了。而且...谁会相信一个有前科的人的话呢？”

　　叶扯的手在身侧握成拳头，但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周晚正试图激怒他，制造更多把柄。

　　“你到底想要什么？”叶扯冷冷地问。

　　周晚假装思考了一下：“嗯...现在的话，想看看你痛苦的样子？”他伸手想碰叶扯的脸，被躲开，“别这样，叶哥，我们曾经那么亲密...”

　　“那是过去。”叶扯后退一步，“现在我只想你和你的家族远离我和余咽的生活。”

　　周晚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我的家族？”他冷笑，“你真以为林妍是来帮你的？她只是想利用你打击我父亲一系的政治影响力！”他凑近叶扯耳边，“周家没有好人，叶哥，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说完，他转身离去，黑色风衣在夜风中翻飞，像个不祥的预兆。

　　叶扯站在原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

　　周晚的话可能是真的。

　　——林妍的帮助别有用心，余咽的家庭可能永远无法真正接纳他，而他和余咽的关系，正在这些外力下承受巨大压力。

　　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余咽的短信：“求你了，回我消息，我很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看着这条充满爱和担忧的信息，叶扯的眼眶湿润了。

　　余咽是他黑暗生活中的光，他不能放弃这份感情，但也不能自私地让余咽失去家庭。

　　深吸一口气，叶扯打开手机回复：“我没事，明天见。爱你。”

　　发完这条信息，他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去找林妍，接受她的提议。

　　如果周家内部真有矛盾，或许能利用这点保护余咽一家。

　　至于风险...为了余咽，值得一试。

　　夜更深了，叶扯抬头看向星空。

　　明天将是新的一天，充满未知和挑战。

　　但只要有余咽的爱，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