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
做完这一切，你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你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摔倒。
是持续的悲伤和魔力的巨大消耗，终于让你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就在你即将倒下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你的胳膊。
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结束了。”普莱斯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那声音里没有催促，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如山般沉稳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还没……”你靠着他的支撑才勉强站稳，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还有肥皂……还有小强……”
“我知道”普莱斯说“但你需要休息，你现在的状态，连走出这条路都做不到。”
他不由分说，半扶半抱着，将你带离了那片让你心碎的悬崖。
你没有反抗，因为你确实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
在那座白色的小木屋旁，在那片可以听见海鸥鸣叫的悬崖上，多了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新土。那里埋葬了你刚发芽的情感，你的悔恨，和你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你的旅途，在这里死掉了一半。
——————————
回到马车旁，普莱斯将你扶上车厢。你虚弱地靠在车壁上，看着车厢里另外两个沉默的人影。
肥皂依然保持着那个桀骜不驯的姿势，小强则依旧沉默地坐着。但你却觉得，车厢里变得空旷了许多。
那个总是坐在你对面，将自己融入阴影的角落，现在空了。那道沉默却总能让你安心的视线，也永远地消失了。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瞬间将你吞没。
普莱斯没有立刻出发，他从补给袋里取出了一支精力药剂，拧开盖子递到你嘴边。
“喝了它。”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温和。
你顺从地张开嘴，那股带着浓郁草药味的、泛着凉意的液体流进你的喉咙，化作一股精纯的能量，迅速地在你四肢百骸中扩散开来。你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谢谢你，普莱斯。”
他收回瓶子，关上了车厢的门：“安心冥想。”
你听到他坐上车夫位的声音，然后，马车以一种极其缓慢平稳的速度，像是在举行一场无声的、移动的葬礼。
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冥想。
但这一次，你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西蒙的脸，那冰冷的吻，那张随他一同埋葬的地图……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在你的心上反复切割。
你花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才勉强让自己静下心来，开始吸收药剂的能量。
当马车终于驶离海岸线，重新回到官道上时，夜幕已经降临。普莱斯找了一个隐蔽的林子，停下马车，升起了一堆篝火。
他没有让你帮忙，只是让你继续坐在车厢里休息。他一个人熟练地处理着一切，你看着他被火光映照的、沉默的背影，感到一阵心安。
在这个世界上，你并不是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走到了车厢门口。
“吃点东西。”
你接过那碗肉汤，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你身体里最后一丝寒意。你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肉汤温暖了你的胃，也仿佛温暖了你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普莱斯”你喝完汤，将空碗递还给他“关于去苏格兰的路……”
普莱斯言简意赅地回答：“麦克塔维什的家乡，在北方的斯特灵郡。那里山路崎岖，马车走不通，我们到了附近的城市，就要换马。”
肥皂的故乡。
你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肥皂那张永远挂着爽朗笑容的脸。
你想起了一个同样在篝火边的夜晚。
那是在一次穿越雪山的任务中，你们领着一同执行任务的十数个佣兵，被暴风雪困在了一个山洞里，好几天都无法前进，食物和柴火都开始告急。
说真的，你们被困的经历简直多到一双手都数不清。
依旧是肥皂，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用皮囊装着的、他珍藏的苏格兰威士忌。
“嘿！伙计们！别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他拔开瓶塞，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在山洞里弥漫开来，“来尝尝我们苏格兰的“生命之水”！保证你们喝上一口，就能徒手打死一头雪怪！”
他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点，连一向滴酒不沾的你，也被他硬塞了一杯。
那酒烈得像火，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你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你狼狈的样子逗笑了，山洞里压抑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淡了。
肥皂喝得兴起，甚至站起来，跳起了他那笨拙的、四肢不协调的苏格兰高地舞。他一边跳，一边唱着一首你完全听不懂调子、也不知道名字的歌。
他唱得五音不全，舞跳得乱七八糟，但所有人都被他那股乐观和热情所感染，跟着他一起拍手，一起起哄。
那一晚，你第一次觉得，原来在如此绝望的环境下，快乐可以如此简单。
“他总是这样”你看着眼前那具沉默的、属于肥皂的尸体，喃喃自语“像个永远不会累的太阳，拼命地发光发热，想把所有人都照亮。”
“他是个好战士。”普莱斯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他显然听到了你的自言自语。
“是啊”你点了点头“他也是个好朋友。”
你转过头，看着小强的尸体。他依旧是那么安静，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小强，我们很快就要送肥皂回家了。然后就是你，你的家……在英格兰南部的肯特郡，对吗？我记得你说过，那里有一大片苹果园。等我们到了，我会用魔法，让整个果园的苹果，都在一夜之间成熟。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的礼物。”
你对着两具不会回答的尸体，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这已经成了你旅途中的一种习惯，这能让你觉得，他们还在。
——————————
接下来的几天，旅途在沉默中继续。
普莱斯没有再和你说太多话，但他用行动表达着他无声的关怀。
他会选择最平坦的路，会准备好温热适口的食物，会在你冥想的时候绝不发出任何声音打扰。
而你，也渐渐地找回了一丝平静。
你将那份痛苦和悔恨，连同那张地图一起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维持法术和赶路上。
你们一路向北。
地势越来越高，风景也越来越苍凉、壮阔，连绵的丘陵取代了平原，空气中也多了一丝清冽的寒意。你知道，你们离苏格兰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离开白崖港的第七天，你们抵达了苏格兰边境的一座城市——邓弗里斯。
普莱斯卖掉了马车，买了三匹耐力极佳的高地矮脚马。其中一匹用来驮你们的补给。
“从这里开始都是山路了”他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你“我们要翻过前面的加洛韦山，才能到达斯特灵郡。”
你看着眼前那连绵起伏、被石楠花染成紫色的山脉，点了点头。
“肥皂……他会喜欢这里的。”你说。
你们再次踏上了旅程。
这一次，没有了马车的遮蔽，你和你的同伴们，完全暴露在苏格兰那苍茫的天地之间。
你骑在马上，肥皂和小强的尸体被你用魔力固定在另外两匹马上。你必须时刻维持着他们的平衡，这比在马车里要困难得多。
但当你看到周围那壮丽的景色时，你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肥皂一定无数次的，在这样的山野间奔跑、嬉戏，这里是他的根，是他力量的源头。
当晚，你们在山间的一个废弃羊倌小屋里过夜。普莱斯出去打猎，而你则像往常一样，守着肥皂和小强。
你坐在肥皂的身边，帮他擦拭着他那柄沉重的战锤。你忽然发现，在战锤手柄的末端刻着一行小小的、几乎要被磨平的卢恩符文。
那是你教给他的，代表“守护”和“家庭”的符文。
你记得他当时缠着你学了好几天，才歪歪扭扭地刻了上去。你问他刻这个干什么，他只是嘿嘿一笑，说：“这玩意儿能带来好运！能守护我们的大家庭！”
“是啊，肥皂，我们是家人。”你轻轻地抚摸着那两个符文：
“所以，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那个刻在战锤上的、代表“守护”和“家庭”的卢恩符文，在摇曳的火光下仿佛拥有了生命。它像一个无声的烙印，将肥皂那短暂、炽热的一生，浓缩在了这两个简单的符号里。
你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那粗糙的刻痕，心中涌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家。
对于从小在法师塔长大的你，对于永远藏在面具后的西蒙，这都是一个奢侈到近乎虚幻的词。可对于约翰·麦克塔维什，这个永远像太阳一样燃烧自己的苏格兰人，家，就是他的一切。
“普莱斯”你抬起头，看向篝火对面那个沉默的身影“肥皂他……还有家人吗？”
普莱斯将一根木柴添进火里，溅起的火星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像一片破碎的星空。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血脉相连的，没有了”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的父母在他成为佣兵前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他也没有兄弟姐妹。”
你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连在世上都没有血亲的人，却将“家庭”的符文刻在自己最心爱的武器上，其中的意义沉重得让你几乎喘不过气。
“但是”普莱斯的话锋一转，他看着你，目光穿透了火焰“这个村子，就是他的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家人。那个把他从小带大的村长，那些看着他光着屁股长大的大婶，那些和他一起偷苹果、在河里摸鱼的伙伴……他们养育了他，塑造了他。是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才让我们认识了那个叫“肥皂”的约翰·麦克塔维什。”
你明白了。
肥皂的“家”，不是一栋房子，一个血缘构成的狭小单位，而是这一整个村庄，是流淌在所有人记忆里，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那么，如何将一个英雄送还给他的“家”，就成了一个无比沉重，也无比清晰的问题。
你不能再用谎言去欺骗。
你不能用“重伤昏迷”的假象去给予他们虚假的希望，然后再亲手将那希望残忍地捏碎。
这片养育了肥皂的淳朴土地，和这些深爱着他的家人，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们应该为他们的英雄感到骄傲，也应该有权利，为他的逝去而放声悲哭。
“我们直接去见村长”你下定了决心，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他为拯救世界而牺牲，这是他的荣耀，他的家人有权利知道这份荣耀背后的代价。”
普莱斯看着你，那张被岁月和战争刻下无数痕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的表情。他没有评价你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是点了点头。
“好。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残忍的方式。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你说。
“那么，他的葬礼”普莱斯继续说“将会在这里，在这个养育了他的小村庄里，小范围地、悄然举行。”
“我们会把他，葬在故乡最美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