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错》玄武岩

1、第一回 深宫

　　二月末，料峭的春风吹绽了梅花。倒春寒的季节，一场雪纷纷然落下，覆盖了京师，天地一片银装素裹。雪覆梅花，冰晶盖枝，莹白下的一抹红艳，犹如胭脂一点。
　　绛云阁内放了火盆。烛花薰然，锦缎软毯，带着奢靡的温暖。
　　天冷的时候，最适合睡觉。即使已经醒了，我还是不愿意张开眼睛。头部抵在柔软光滑毯子上，我蹭了蹭，从喉咙深处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
　　身边空出的位置一片冰冷，早已没有了温度，仅仅残留着些许淡淡的香味，柔和恬淡，间或带着几分清冽。
　　瑞玥是几时离开我没有注意，不过我肯定，一定是在天亮之前。
　　外面的世界渐渐亮起来来。也许是雪光的原因吧，这个清晨格外刺眼。我连着滚了几个滚儿，翻滚到床的最里侧，让重重窗幔挡住让我恼火的光亮。
　　窗幔渐渐挡不住流泻进来的日光。不知哪个宫人开了窗换气，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我瑟缩一下，随即耳边是那些吵人的鸟叫，一声又一声，于是我终于彻底清醒，却还是舍不得睁眼。
　　阁外齐刷刷的一片问安声。是瑞玥，这绛云阁的主人，这红砖金瓦九重深宫的未来主人，这天下未来的帝王回来了。
　　权倾天下，多少人毕生追求却不可得的梦想，在我看来，却还不如池塘里的锦鲤诱人。
　　我在绛云阁柔软温暖的床垫上睡的肆无忌惮的时候，他早起晚睡。
　　在我对着芙蕖之间的锦鲤发呆的时候，他听政议事。
　　在我恨恨的瞪着树枝肥胖的鸟雀的时候，他正对着乌纱落地发鬓尽乱的某个大臣微笑。冰玉一般的脸上，莲藕色的唇瓣，眉如春山，眸如璨星，就连那个刚刚还满脸怒怨瞪视他的大臣也不禁晃了神。他轻轻巧巧的挑了挑眉：“不要恨我。”然后那个大臣的五官扭曲到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杖薨之刑，行刑的人若是有些技巧在手，受刑的人即便被打的露了骨头也还是有气的。我想一定很疼，非常疼。那时我没有等到那个人咽气便回了阁内，在紫藤长椅上假寐。外面的人没了声嘶力竭的叫喊之后，我坠入深沉的梦境。
　　“还在睡？被子太暖了吗？”瑞玥带着寒气的手掌包裹住了我的脸颊，瞬间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枕着他的手，蹭了蹭，舒展四肢，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在他如阶前暗香一般淡雅的笑声中我终于张开双眼。首先入目的依旧是他萧索的瞳孔，然后是地毯矮桌上盛着乳白色汁水的浅碟和被烤的发黑的香蒲叶片上正散发诱人香气的几尾金黄色小鱼。
　　慢悠悠的站起来，我砸吧了下嘴巴，拱了拱腰，又亮了亮指甲，满意的看着锦缎被面上的划痕，跳下床，踱着步子，去享受美餐。
　　肥美的鱼肉已经支离破碎的保存在我的胃里，牛乳挂在我的胡须上闪着光，而瑞玥低沉的声音开始伴随着木鱼声轻轻回旋。他对着一尊佛像跪坐，温润如玉的手掌中一块剔透的白玉被摩挲的极为光滑。这不断重复着的充满爱意的祈愿，难以想象出自这个冰一般冷淡的人的嘴巴：
　　“朝歌夜弦，盛世昌隆。
　　吾母康健，祝寿且长。
　　千秋万代，塞外边疆。
　　吾兄伟绩，祝坚且磐。”
　　我在心底嗤笑一声，甩了甩胡须，望向窗外，不禁一愣：这宫中的麻雀，越发的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