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游太虚》惊蛰有言

10、琅華宴一

　　琅華宴
　　第一轮：拟景赋诗
　　题目是窗外烟雨迷蒙中的一叶孤舟。右相之子云霆大着胆子率先起身，他实在对玄知国师好奇的紧，略一沉吟，朗声道：
　　一蓑烟雨任平生，半棹清波载月明。
　　莫问江湖何处去，孤舟自向水云横。
　　诗句清旷洒脱，意境悠远，赢得满堂低低的喝彩。众人目光转向玄知。片刻，玄知声音清越：
　　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
　　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且看孤舟蓑笠影，一篙撑破水中天。
　　不仅描绘了眼前景致，更由景及情，由情入理，最后一句“一篙撑破水中天”，气势陡然开阔，将那孤寂的小舟化作了破开迷惘的意象，立意瞬间拔高，更兼“清欢”二字点出超然心境。席间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赞叹。云霆面色不变，眼中却掠过一丝激赏与凝重，举杯遥遥一敬。
　　第二轮：巧对楹联。
　　上联是云霆所出：月移竹影侵棋局 此联意境清幽，“移”、“侵”二字动静相宜，玄知目光扫过水榭檐角悬挂的风铃，几乎不假思索：
　　“风送花香入酒樽。”
　　对仗工稳，平仄相谐。“送”对“移”，“入”对“侵”，以“风”对“月”，“花香”对“竹影”，“酒樽”对“棋局”，天然浑成。
　　云霆眼中精光一闪，朗声道：“好对！，云霆拜服。”
　　随即，礼部尚书之女林沁起身对着玄知盈盈一拜“请国师大人赐教”
　　“暖阁琼筵酒正酣，
　　笑看寒水卷千帆。
　　玉龙欲破冰封锁，
　　直下江南化碧澜！”
　　诗成，满堂喝彩！“好一个‘玉龙欲破冰封锁’！气势磅礴！”
　　林沁颔首微笑，甚是自得。此诗既应了寒江之景，又暗喻自己才情破冰而出，将席卷江南，气魄宏大，用词典雅华丽，确属佳作。
　　众人目光转向玄知，好奇国师会如何应对
　　片刻，玄知缓缓开口，声音沉静：
　　朔气凝云压岸低，
　　浊涛如怒卷寒衣。
　　谁家破网悬枯柳，
　　冻土犹存犬印稀。”
　　诗句落地，暖阁内先是一静。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宏大的比喻。只有扑面而来的寒意与沉甸甸的真实。
　　喝彩声消失了。林沁脸上的笑容僵住，手指微微收紧。席间那些华服名士，也仿佛被那“冻土犹存犬印稀”的寒意刺了一下，感到一阵不自在的凉意。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长叹一声：“林千金诗如金玉，光华夺目；国师之句……却如粗粝砂石，磨得人心生痛。此痛，乃见苍生疾苦之痛啊。”
　　胜负，已不言自明。林沁的才情是技巧的巅峰，而玄知的诗，却拥有穿透浮华、直抵人心的力量。比的不仅是辞藻格律，更是胸怀与眼界。
　　林沁沉默片刻，忽然整了整衣裙，对着玄知深深一揖，再无半分倨傲：“国师高才，臣女……受教了。此诗，当浮一大白！”
　　两位平日里在京都当的起一声才子，才女尊称的人，此时都铩羽而归，席间一片静默。
　　沈疏墨打破平静，笑道：“今日非为争胜，不如，就以‘西子烟雨’为题，我与国师再比最后一场如何？”
　　“左相先请吧”玄知道。
　　沈疏墨也不推辞，走到早已备好的长案前。他略作沉思，便提笔蘸墨。他没有画繁复的楼阁亭台，也未勾勒细致的雨丝。只见他运笔如飞，时而泼墨淋漓，时而枯笔飞白。
　　墨染的画：
　　大片的淡墨渲染，氤氲出湖面与天空的苍茫水汽，界限模糊，浑然一体。
　　几笔浓墨枯笔，侧锋横扫，勾勒出远处山峦朦胧起伏的脊线，笔断意连，似有还无。
　　湖心一点极小的墨点，旁逸斜出一笔极细的墨线，形似一叶扁舟，几乎要被无边的水汽吞没。
　　画中留白极多，尤其是画面上方大片空白，却让人仿佛感受到雨丝无声飘落，空气湿润清冷。
　　整幅画作，不着一滴雨，却满纸烟雨意；不画一重山，却尽显山水魂。意境空灵悠远，含蓄蕴藉，将“西子烟雨”的朦胧、清寂与浩渺表现得淋漓尽致。
　　众人传阅尽览，不由得屏息凝视，仿佛能呼吸到画中湿润的空气。
　　“妙！左相此画，深得‘写意’精髓，以少胜多，留白处皆是文章！” 礼部尚书林老赞叹。
　　轮到玄知。走向宫人早已准备好的的古琴，端坐琴前，闭目凝神片刻，指尖才轻轻落在琴弦上。
　　起音极轻极缓，如雨滴初落湖面，泛起细微涟漪，几个清冷的泛音，勾勒出烟雨初临的空寂。
　　继而指法流转，轮指轻揉，音韵绵长悠扬，似湖面水汽升腾、弥漫、交织，营造出迷蒙氤氲的氛围。
　　中段，琴声转入更深沉的意境。左手大幅度的吟猱，右手疏密相间的散音与按音，仿佛远山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带着苍茫与厚重。
　　尾声，琴音复归空灵。几声若有若无的泛音如同孤舟渐渐隐没于烟波深处，最终余韵袅袅，归于一片寂静，只余窗外真实的雨声沙沙作响。
　　一曲终了，众人仍沉浸在琴声营造的烟雨世界中，久久无言。玄知的琴音，没有华丽的炫技，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与天地、与雨雾、与远山孤舟的“深沉共鸣”，将“西子烟雨”的空灵、含蓄、悠远与一丝寂寥，化作了可听的画卷。
　　林老眼中闪着激动的光：“国师此曲，以琴写意，无声处听惊雷，平淡中见真章！琴音即是画境，画境亦是琴心！妙哉！”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玄知与沈疏墨身上。这场“文斗”，孰高孰低？
　　沈疏墨起身，走到玄知面前，深深凝视片刻，眼中异彩连连。他忽然对玄知拱手道：“疏墨斗胆，请国师为疏墨画作题跋一首，不知可否？”
　　玄知闻言，不置可否，提笔在画作右上角的留白处，挥毫写下四句：
　　墨染千山淡欲无，
　　徽音一缕入空湖。
　　烟波本是无情物，
　　却惹琴心画魄濡。
　　字迹清逸洒脱，与画风浑然一体。
　　燕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宽慰：“今日非文斗，实乃琴画之雅契！国师之琴，疏墨之画，一为有声之画，一为无声之琴，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玄知回到座位上，俯视这一片繁华景象，心有所感：谁能想到10余年前此地正上演一出生离死别，谋权篡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