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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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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谕皱眉,眼里闪过嫌弃,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体质,太稀奇了,比要冬眠的阿金还要怕冷,连阿金都是被我摁着强制冬眠的,调整了好几次汤药,他喝了也没什么效果,不应该啊。”
长老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轻声提醒道:“会不会正是因为阿金冬眠了呢?蛇灵与蝶灵本来就是共生共存的。”
可是他体内的蛇灵并没有异常,姜谕皱了皱眉“我这样每十天一碗血的给他调养,他体内的蝶灵之力却连让他清醒的度过一个冬天都不行,按理说不该这么弱的。”
“蝶生本来也不算是真正属于这个寨子,可能是与他的父母有关呢?”老者笑了笑。
提起蝶生的父母,姜谕沉默下来,老者叹了口气“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个可怜孩子。”
姜谕阴郁的沉下脸,他可怜?自己就不可怜吗?
他不想聊这些,长老也不强求,只道:“你试试唤醒阿金,阿金醒了,他大概也就醒了。”
姜谕点了点头,去隔壁的蛊室将阿金唤醒,果然前面传来岚涯的声音“圣主!蝶生醒了。”姜谕没有理会她,看着长老走了,他才从蛊室出来,也不想回卧室,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去了屋后。
大榕树上有个鸟窝,他抬头看,鸟窝里的小鸟“啾啾”叫着,大鸟从远处飞来,才落到窝边,小鸟就不叫了,大鸟将捉来的猎物衔给小鸟吃,小鸟边吃边用头蹭着大鸟的翅膀,大鸟微微张开翅膀给小鸟抵挡寒风。
这个冬天或许不好过,但是大鸟会努力的保护小鸟,让它们不受风霜的催折,健康的长大……
临近能酿,寨子里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小竹楼里真正的主人只有姜谕一个,但是岚涯和泽州还是仔细的打扫了小竹楼,蝶生浑身没劲,只坐在一边昏昏欲睡,他觉得自己的病好像又严重了。
以前在家里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帮着阿妈一起打糍粑,阿爸会把在屋顶结网的蜘蛛请出去,就连邻居家经常和阿妈吵嘴的阿萍婶这几天也会难得的平和,相安无事的把能酿过完。
最开心的当然是像蝶生这样大的小孩子,过能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家里突然多了很多好吃的,也有新衣服穿,晚上蛊师们祭祀完之后,寨子里所有人都围着篝火跳舞,欢声笑语的迎接新的一年。
不过那都是蝶生在家的时候,现在……也不知道能酿那天,姜谕会不会让自己出门,蝶生默默叹了口气,更觉无趣。
岚涯擦拭着桌椅,看他耷拉着头没精神,关心的问道:“蝶生怎么啦?又困了?”
蝶生摇了摇头,“不困,只是想吃糍粑了,每年过年,阿妈都会打糍粑的。”但是今年估计是吃不到了。
“这有什么的,等我擦完这些桌椅,我们叫上泽州一起打糍粑。”岚涯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堂屋里,姜谕坐着听寨子里的蛊师们讨论今年筹备能酿的各种事项。
能酿是苗寨里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日子。
这一天寨子里通常是灯火通明热闹到第二天清晨,午夜一过,所有人都会在姜谕的带领下进行祭神。
所需要准备的祭品样式繁多,祭神流程也很复杂。
姜谕从四岁起就做这些,年复一年,早已轻车熟路。
他的心思全不在堂屋里,耳朵动了动,听到吊脚楼下面蝶生几人打糍粑的动静,又一次开始嫉妒蝶生。
烦躁的搓了搓袖子,想出去透口气,可蛊师们喋喋不休的还在说话。
长老看出他心不在焉,抬手止住了声音,杵着拐杖起身,笑眯眯的看向姜谕“今年能酿,圣主不用一个人守夜了,高兴吗?”
姜谕回过神来,面上不动声色,不太乐意的点头,心里却想,有什么好高兴的?
自己一个人过和讨厌的人一起过,差别又在哪里?
等蛊师们都离开了,他出了堂屋,站在拓宽的平台上倚着栏杆往下看。
蝶生还是个孩子,当然没力气打糍粑。
他坐在一旁看泽州和岚涯干活累得慌,连忙去厨房到了两碗水,一抬头看见姜谕望着他们发呆。
仰头朝他笑道:“圣主,我们在打糍粑,您也下来一起呀。”
善意满满的一句话,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
黑亮的眼睛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天真而又无辜。
姜谕有一瞬间真的想下去和他们一起。
但是眼神扫到泽州和岚涯,到底是算了。
自己下去他们只会更不自在而已。
蝶生喊了一声,见姜谕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屋了,不屑的撇了撇嘴。
一天到晚不知道闹什么脾气,难搞。
姜谕嘴上不说,但心里确实很羡慕蝶生,他总是有人爱着,永远有人会照顾他的伤心。
下午,蝶生端着裹了红糖的糍粑去找姜谕。
书房里不见人,去到屋后一看,他正望着树上的鸟巢在发呆。
“圣主,糍粑打好了,你尝尝吧。”蝶生把盘子放到石桌上,轻声的提醒道:“慢点吃,有些烫。”
本是好意,却又不知道戳到了姜谕哪点不痛快,他冷着脸,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我是三岁的孩子么?用你提醒?”
蝶生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觉得跟姜谕没话说。
“对不起,我在家里照顾妹妹习惯了,有些改不过来。”他好声好气的哄姜谕。
看他脸色稍微好些了,又把装着糍粑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姜谕咬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糍粑,暖甜的糖浆迸出,浓厚的甜味霎时布满舌尖。
他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太甜了。”
太甜?能吃甜但不能吃太甜?蝶生默默的记下。
柔和的笑了笑“没关系的,阿姐说你之前都没吃过,这是按照我的口味做的,以后都按你的口味做就好了。”
姜谕用审视的眼神看他,猜测他又来献殷勤的目的。
蝶生也不遮掩,直视姜谕的眼睛,脸上满是真诚“圣子,我……能酿那天,我也想去祭神,可以吗?”
他其实是想问能不能回家过能酿的,但是别说姜谕,长老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所以退而求其次,寨子里每个族人都要在这一天祭神迎福,那他要求一起去,总不算过分吧?
果然,姜谕似乎没想到他只是这么简单的目的,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道:“随你。”
目的达成,蝶生也没立刻就离开,而是静静坐在姜谕身边,也抬头看向刚才姜谕盯着发呆的鸟巢。
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圣主喜欢小鸟吗?”
姜谕扭头看他一眼,没有答话。
蝶生看着飞出鸟巢的鸟儿,喃喃自语“我也喜欢小鸟。”
它们能飞得很高很远,飞过山峰,去往外面的世界。
可惜姜谕和他的喜欢不是同一种,他眼神暗了暗,看着一脸向往的蝶生。
这才记起来,原来蝶生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出生就没了阿爹阿妈。
他柔软单纯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忘记,他也只是个父母不在,才八岁的孩子。
和姜谕一样,姜谕冷漠沉稳的表象,让人只记得他是神明,是寨子的首领,没有人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他可以很冷静的处理族人遇到的难题,面对年长的蛊师们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他也面不改色,彷佛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族人们所信奉的神明的样子。
可是深夜噩梦惊醒的时候,也渴望有个人哄一哄自己。
也会因为怕黑而彻夜明烛。
能酿当天,姜谕早早就起了。
作为小竹楼唯一的主人,他要在天亮前供奉祖先,然后接受蛊师们的参拜,一一为他们赐福。
到了下午,蛊师们各自回家吃团年饭。
姜谕也难得的有小半天清闲。
蝶生将泡好的热茶端过去,看耷拉着眼皮,面带疲倦,倒了杯茶递给他“圣主歇一会儿吧,这几天阿姐不能做饭,我去给你煮点粥吧。”
寨子里的传统,能酿一共十天,这十天里苗女们不能插手家务,做饭洗衣打扫都由男子来处理。
姜谕闭眼点了点头,他嗓子干得厉害,喝了口茶才稍微缓过来。
自他有记忆起,年年如此,早都习惯了。
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出了堂屋,对着厨房里正在淘米的蝶生道:“不用煮太多,晚些他们会送年饭。”
姜谕一个孩子过能酿,通常都是由蛊师们将团年饭做好送过来小竹楼。
就着咸菜喝了点粥,又各自换上了岚涯给他们做的新衣,天色渐黑,长老带着蛊师们将做好的年饭摆上饭桌。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小竹楼的大门关上。
两个孩子相对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蝶生长这么大都没过过这么安静的能酿,看着满桌子美味的佳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好静啊,这里是寨子的最深处,离谁家都不算近。
姜谕就这么一个人独自守着寂静,一个人过能酿吗?
不自觉地,蝶生觉得姜谕有些可怜。
他抿了抿唇,打破满室的寂静“圣主之前,都是这样一个人吗?”
姜谕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守夜祭神,没什么精神的趴在桌上,闷闷的应了声。
“为什么不去阿公家一起过能酿呢?”蝶生疑惑的问道。
姜谕掀起眼皮不耐烦的看他一眼“我去阿公家,我阿爹阿妈谁守着?”
提起父辈,两个孩子都沉默了。
那是太沉重的话题,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扛起的。
蝶生不想大过节的闹得不开心,主动转移话题“那你们祭神,会很热闹吗?”
姜谕皱眉,直起了身体“你别跟我说,你长这么大,寨子里祭神一次都没去过?”
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蝶生小声道:“我从小,就不喜欢热闹,每年守完岁就睡着了,不是故意不去的。”
姜谕嘲弄的勾唇笑道:“难怪我之前没发现你,原来是躲得好啊。”
随着蛇灵的降生,蝶灵也一定会随之降生。
自从姜谕出生后,长老就一直留意寨子里有没有蝶灵的踪迹。
找了整整八年,到最后还是靠姜谕自己认出来的。
在遇到姜谕之前,蝶生并不知道自己就是蝶灵,但是骨子里不爱热闹是天性。
他辩解道:“真的没有躲,我就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姜谕阴着脸,冷厉的眉眼皱起,满脸不信“八年,每年寨子里需要我出面的节日很多,你不是故意躲着我?鬼才信!”
“我真的不是在躲……”
……
他们争论不休,小竹楼这一年的能酿也有了几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