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2 ...
-
傍晚时分，天色渐沉，街灯次第亮起，将这一片老区的窄巷照得昏黄。
方庭佑把摩托车熟练地停进楼底逼仄的角落，拔钥匙、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他左手臂夹着头盔，手里还拎着一个装泡面和饮料的透明塑料袋，右手则刚从裤袋里摸出钥匙，准备打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旧楼铁闸。
“后生仔，放工喇？”
房东大叔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口，笑呵呵地望着他。
方庭佑侧过头，朝他轻轻点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他推门欲入。
“诶——等等先，”房东上前半步，搓了搓手指，脸上堆起亲切却又不由分说的笑容，“那个……房租呀，已经两个月冇交啦。我家孙女就快开学，要交学费咯，你知嘅……”
方庭佑一愣，这才恍惚记起，上回交租仿佛是好久之前的事。
这段时间在餐厅加班多，又来回跑敬老院，日夜颠倒，竟把这事彻底忘了。
他抿了抿嘴，有点窘迫地“哦”了一声，“马上，大叔你等等。”
他转身进屋，没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在凌乱的床头柜和抽屉里翻找。
最后从一本旧杂志里摸出一沓不算厚的钞票，转身递给了等在门口的房东。
房东就着楼道的光线，不紧不慢地数了起来，手指沾着唾沫，一张一张，清清楚楚。他一边数，一边絮絮叨叨：“后生仔，不是我说你，年轻更要勤力些，赚到钱要识得悭，唔好月月清……像我们老一辈，有日搵食艰难，都要留个后路……”
方庭佑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的锯齿。
他不是不想顶两句，可囊中羞涩，连争辩的底气都没有。
这间唐楼劏房，还是靠死党陈佳朗帮忙才租到的，图的就是租金便宜。
他不是没想过搬去离敬老院近些的地方，两边来回折腾，属实有点吃不消，可那边楼价高不可攀，念头刚起就被现实摁熄。
好不容易等房东数完钱，小心揣进上衣内袋，方庭佑以为终于可以清静，正要关门，房东却又伸手虚拦了一下。
“啊，对了，差啲忘记讲，”他脸上仍是那副和气的笑，“下个月开始，租金要加一成喔。”
方庭佑愕然抬眼：“……但系合同写定——”
“唉，你都知啦，最近水电煤咩都加价，我哋都要开饭?嘛。”房东搓着手指，语气理所当然，眼神却不容商量。
方庭佑喉结动了动，把冲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看在阿朗的面子上，他不想闹得太僵，内心早就脏话连篇。
“嗯，知了。”他垂下眼，声音有些发干。
“嘿嘿，明事理就好！下个月记得预备定啦。”房东满意地拍拍口袋，转身下楼，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渐行渐远。
方庭佑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舒出一口闷气。
加租百分之十……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一阵疲惫涌上，他摸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微光，正想打给陈佳朗吐苦水，屏幕却抢先一步闪烁起来——来电显示正是“陈佳朗”。
不等自己开口询问，那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喂，佑仔！”电话那头的声音总是充满活力，“点呀最近？有两个消息，你想听边个先？”
“好的那个。”方庭佑想也没想。他今晚心情已经够糟，不想再让坏消息雪上加霜。
“好消息係，温政宣返咗香港。”陈佳朗语气带着试探，似乎担心会触动他什么。
方庭佑眼神黯了黯，盯着墙角那盏蒙尘的壁灯，没有接话。
陈佳朗等了两秒，只好继续：“咁……坏消息係，温政宣搞咗个同学聚会，就今个月月底。”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我知你唔想听，但同喺一个城，迟早撞见……不如我讲俾你知好过你到时冇准备。”
“哦……係嘛？”方庭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淡，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他不想让阿朗听出，自己其实刚刚就在今晚，已经遇见了温政宣——以及他身边那个明媚照人的女伴。
听到他这般若无其事，陈佳朗反而有些不确定了：“你……真係冇嘢？”当年爱得那样深刻，分手也那般难看，如今真能如此云淡风轻？
“有咩好建议？”方庭佑反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建议什么？建议他为什么回来？建议自己是否还余情未了？他自己也理不清。
七年了，都说七年之痒，再深的痕迹也该被时间磨平了，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必须向前看，没必要为一棵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树耿耿于怀。
“阿朗，坦白讲，我无所谓了。他在不在，同我都没关系。大家都要开始新生活。”他说得坚决，一字一句，像是在说服电话那头的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佳朗在那边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好吧，你话冇事就冇事。咁……聚会你来唔来？”
“我谂下先。”方庭佑没有立刻答应。
他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衡量自己的心是否真的准备好了。
“来啦，”陈佳朗劝道，“听说今次不止係同学聚会咁简单，好多商界大佬都会到，尤其温家几位长辈。”
方庭佑心里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普通的同学叙旧，分明是温老爷子要借这个机会，正式将他的宝贝孙子推入名利场，为他铺路搭桥，积累人脉。
表面风光，是为温政宣继承家业造势，可圈子里谁不知道，温家真正的权柄，那些最核心的股权，仍旧牢牢握在温老爷子手中，滴水不漏。
温政宣想真正接手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不过是个开始。
挂了电话，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窗外的市声隐约传来，更衬得屋内孤清。
方庭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灯火，心里乱糟糟的。
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去那个所谓的同学聚会，他根本就不想看见温政宣和他的女伴卿卿我我，想想那一幕，他就觉得烦躁。
如果可以，他根本就不想知道他回国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