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岸》陈皮糖猫

14、密码与未拆封的的盒子

　　国赛集训营的清晨总浸着桂花味。白琬抱着厚厚的习题集穿过林荫道时，指尖总会无意识地摩挲校服口袋——那里藏着江曜给的小盒子，金属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块不会融化的冰。

　　“在想什么？”顾泽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手里拿着两杯热豆浆，递过来时杯壁的温度恰好暖了她冰凉的指尖，“昨天的模拟考解析，王老师说你最后一步的变量设定更简洁。”

　　白琬接过豆浆，抿了一口。甜津津的暖流滑过喉咙，让她想起江曜总爱往她保温杯里加的蜂蜜，量总是多到发腻，却在某个低血糖的午后，救了她半条命。

　　“没什么。”她避开顾泽言探究的目光，看向训练楼前的公告栏，“今天要公布最终参赛名单了吧？”

　　“嗯。”顾泽言的视线落在她口袋凸起的形状上，语气轻了些，“江曜昨晚给我打电话，说……”

　　“名单出来了！”有人在公告栏前欢呼，打断了他的话。

　　白琬跟着人群挤过去，目光在红色榜单上急切地扫过。顾泽言的名字赫然在列，而她的名字紧跟其后，像两道并行的轨迹。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后颈的旧伤却突然隐隐作痛——她想起天台上江曜说“我在终点等你”时，眼里的光比此刻的朝阳还要亮。

　　“太好了！”顾佳扑过来抱住她，马尾辫扫过她的脸颊，“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周围的祝贺声像潮水般涌来，白琬笑着道谢，手指却在口袋里攥紧了那个小盒子。集训营的日子过得飞快，每天埋在公式与定理里，累到沾床就睡，可只要触到盒子的棱角，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踏实得不像话。

　　直到某天深夜，她在图书馆刷题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傅明轩发来的照片：江曜趴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旁边扔着个空酒瓶。

　　【江哥跟他爸闹翻了，喝了整整一瓶威士忌，胃出血送医院了。】
　　【他不让我告诉你，说怕影响你比赛。】
　　【白琬，江哥他……是真的不想走。】

　　白琬盯着照片里男生苍白的侧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江曜总爱把烟盒藏在香樟树下，想起他替她挡开沈曼琪时攥紧的拳头，想起他说“我不想去”时眼里的挣扎——原来那些看似坚硬的外壳下，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隐忍。

　　手机屏幕暗下去时，映出她泛红的眼眶。白琬抓起书包往外跑，图书馆管理员的呼喊声被远远抛在身后，像被风吹散的尘埃。

　　医院的消毒水味比上次弟弟住院时更浓。白琬找到病房时，傅明轩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盹，看到她时猛地惊醒：“你怎么来了？江哥要是知道……”

　　“他怎么样了？”白琬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

　　“刚睡着。”傅明轩指了指病房门，声音压得很低，“他爸下午来过，吵得很凶，说他要是不去国外，就断了他所有经济来源。”

　　白琬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江曜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干裂起皮，手背上的针眼触目惊心。床头柜上放着个没拆封的苹果，旁边压着张揉皱的便签，上面是他潦草的字迹：【国赛加油】。

　　她想起那个被自己藏在口袋里的小盒子，突然有种拆开的冲动。指尖触到金属搭扣时，江曜却猛地睁开了眼，眼神在看清是她时，瞬间闪过慌乱，随即又被冰冷覆盖：“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傅明轩告诉我……”

　　“他多嘴！”江曜挣扎着想坐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我没事，你赶紧回去，明天还要训练……”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白琬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江曜，你把我当什么了？需要的时候就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推开？你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宣泄情绪，像场迟来的暴雨，冲刷着两人之间所有的伪装。江曜愣住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些坚硬的外壳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柔软的血肉。

　　“我不想影响你比赛。”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疲惫，“国赛对你来说……”

　　“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白琬攥紧他没输液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江曜，我不要你一个人扛着，我……”

　　“别说了。”江曜抽回手，别过头看向窗外，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像覆了层薄冰，“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白琬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只剩下呼啸的风。她知道江曜又在推开她，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保护她。可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盒子，放在床头柜上，紧挨着那个没拆封的苹果：“这个，我现在不能收。等国赛结束，我亲手还给你。”

　　白琬转身走出病房时，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哽咽声，像受伤的小兽在暗夜里舔舐伤口。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没有回头——有些承诺，需要用结果来证明。

　　回到集训营时，天已经快亮了。顾泽言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拿着她的习题集，显然等了很久：“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白琬接过习题集，指尖触到扉页上的字迹——是顾泽言替她标注的重点，红笔圈出的“洛伦兹力方向”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像在怕她看不懂。

　　“他会没事的。”顾泽言递给她张纸巾，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暖意，“江曜那家伙，比谁都命硬。”

　　白琬点点头，擦了擦眼泪：“谢谢你，泽言。”

　　“加油。”顾泽言笑了笑，转身往自己的宿舍走，“我在考场等你。”

　　白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释然。顾泽言像春日的溪流，永远温和包容；而江曜像盛夏的暴雨，激烈又滚烫。他们都是生命里重要的人，却以不同的方式，教会她勇敢。

　　她回到宿舍，打开那个没拆的小盒子。里面果然是张银行卡和张便签，字迹依旧潦草，却比上次多了些温度：【密码不变，国赛别紧张，我托人给你带了葡萄糖。】

　　白琬把银行卡放回盒子，藏进枕头下。她没打算用这笔钱，却牢牢记住了那个密码——她的生日，被这个别扭的男生，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藏进了心里。

　　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檐角的轮廓在晨光里越来越清晰。白琬翻开习题集，指尖划过顾泽言画的笑脸，又想起病床上江曜苍白的脸，心里突然充满了力量。

　　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不管终点有多少未知，她都要拼尽全力去闯一闯。不为别的，只为那些默默守护的人，只为那句藏在心底的“等我”，只为……在终点，能坦然地对他说一句“我做到了”。

　　习题集上的电磁学公式在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连成一条通往未来的路。白琬握紧笔，在草稿纸上写下第一行演算步骤，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在说：【江曜，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