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春生秋死，那夏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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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城小暑，空气闷热。
期末考试一过高一生活就彻底结束，随后就迎来整整两个月的假期。
可是比暑假更先来的其实是多的数不清的假期作业。
“学校真没人性，明明期末考之前做好了分科，还发九科的作业。这也太恶心人了”唐淼淼呈大字形瘫在椅子上，脸上盖着张卷子不留余力的吐槽。
许枝忙不迭地传着试卷，教室里人声嘈杂，各科课代表此刻特别像流水线的工人。
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轮流着发试卷。
广播里还时不时有年级主任在激情演讲。
许枝传着传着打了个哈欠，听到唐淼淼吐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许枝，暑假要联系我哦！”
终于直起身子的唐淼淼看到铺天盖地的试卷的夹缝里的许枝，她嘱咐。
一年的时间就在不知不觉的一天天累积下过去了。
以往只要一放长假，许枝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唐淼淼怎么都联系不上她。
“不一定。唐淼淼，假期快乐，如果有缘，我们会在暑假过去之后，在同一个班再见的。”
这是许枝背着一书包试卷站在四楼的班级门口跟唐淼淼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假期，她准备走的更远。
一般出去旅行的话，她除了俞女士谁都不会联系，跟唐淼淼说的一样，像人间蒸发。
可惜，俞女士借口说年纪大了，不能陪她一起。
实际上倔强的老太太也给自己报了个“夕阳红”老年团，打算好好玩。
不过没关系，许枝觉得一个人背上包一样去的。
假期旅行是规划好的。
在七月十号到八月十五号。
不出意外，在这四十五天里她会在被誉为“东方之珠”的维多利亚港看夜景。
会在山东灯塔广场下面等一场日落。
会去爬那个“天下无双圣境，世界第一仙山”的洛阳老君山。
如果可以,她也想出国。
去看一场发生在路易斯安那州的超级单体风暴。
听着怪奇物语的主题曲，感受世界崩塌，毁天灭地的震撼与撕裂，让人恐惧又向往。
可惜，她现在没能力办出国的签证。
财产够了。资历还不够。
因为父母从小不在身边的原因，很多事情都是她自己慢慢学的，像摸着石头过河一样。
第一次接触新事物的时候，难免无措或者羞耻。
但后来许枝明白。在这个世界，你想要的，在你还没有能力得到或者学到，那就只能不断的去用自己的羞耻心去兑换。
无论这份羞耻或大或小。
比如现在。
“您是说，您要借我的相机给您的小孙子拍照是吗？”
真诚的目光直直的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一位大叔。
七月十号，许枝已经踏上山东的土地。
她如计划一样开始自己的旅程。
第一个羞耻心兑换的是拒绝。
看着五十出头的一位大爷站在自己前面，据他所说，他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孙子。
这个乖巧可爱的此时正撒泼打滚的嚎叫着要她的相机。
似乎是被家里人宠坏了，小孩子惯用这一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他所愿，周围迅速集结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许枝刚架好的相机莫名成为众矢之的。
许枝看着没有回答自己问题的大叔，他“诶呦，诶呦”了两声，作势要去扶起孙子可眼睛一直盯着许枝，嘴上不停说着
“你看看，现在的小年轻哦，真是脾气大的嘞。算了算了，小浩我们不照嗷，这相机也没什么好玩的。”
周围的人不明白事情的始终，没有发言，可是目光却也很诚实的探究到许枝身上。
可惜，许枝很清醒，并没有因为任何压力让步。
其实她以前很少遇到这样的事，跟陌生人正面冲突好像还是第一次。
她慢条斯理的将相机收好，漠视了旁边所有人的目光，将眼睛再次直直的射向那对祖孙。
“哦，那真是遗憾。我本来也没想借，有些人就是爱自作多情。”
“对了，您这孙子应该是有多动症吧，有病要早点送到医院去治。不然到时候出门被运猪车装走了就不好了。”
“还有您，既然脑子里有水，那就不必再来看海，免得出来一趟还恶心人。”
字字珠玑，许枝的声音不大。
骂的大爷僵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那乖巧可爱的孙子还在cos蛆，不停的扭动嚎叫。
围观的人终于明白事情原委，不知道是谁开头，慢慢有人指责起那个大爷。也有人看着还在嚎的孙子不爽的，悄莫骂起小孩。
大爷估计才反应过来，他是个孙子脑，接受不了别人诋毁他乖巧可爱的孙子，于是开始跟围观的人对骂起来。
骂的发狠忘情了，许枝默默脱身。
不关她的事，这种反社会的人格应该吃点苦头，接受道德的指责。
毕竟人坏又不分年龄。
低头看了眼时间。
灯塔广场的日落，终于出现。
许枝偶尔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第一次来日照就看到日落伴着火烧云一起出现。
整个世界都变成彩色，无边无际的赤红，赤橙，渲染开。
海鸥盘旋着在低空，翅膀扇动着，划破空气，好像下一秒就要穿越到一个新世界。
海滩上人声鼎沸，自然的鬼斧神工总是让渺小的人类震撼一次又一次。
海滩上，许枝穿着素白的长裙，腰上别了条深色的腰带，头戴一顶草帽，身上背着一只黑色相机。
完美呼应了大海，日落。
这次的照片背景，是一座巨大的灯塔还有数不清的阳光，海鸥，无边无际的火烧云。
将相机调成自拍模式，
“咔嚓”，时间定格。
——“外婆，今天很开心。世界这本书，我又多读了一页。”
还有，能大方反击别人，真的很痛快。
她以前常常觉得面对胡搅蛮缠的人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于很多人来说道德上的压力最能让人妥协。
她不是没有道德，但是她也能坦然的面对别人觉得她没有道德的想法。
今天那个大爷被骂到最后不敢还口也是因为道德的指责，觉得丢脸于是仓惶离开。
可是，当许枝真正经历过来自别人的莫名恶意才知道，只有兑换自己的羞耻心去用力反抗，大声的拒绝自己不想要的东西。
才能让自己开心。
……
“小枝，今天我和你王奶奶去了好多地方哦。真是漂亮诶，早知道趁年轻我就多出去走走啊，这世界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啊。”
许枝看着外婆发来的照片。
老人站在舟山东极岛的山头上，笑的满脸皱纹，阳光散在老太太身上。
每条褶子里都写满了幸福。
人生的每一天啊，都是大晴天！
继续向前走吧
……
一晃眼，旅行的脚步停在了八月十五号下午。
还有十四天就要开学了，许枝看着这一大书包试卷。
翻了翻手机，唐淼淼发了朋友圈宣告天下。
她在七月十号那天，确认自己补完了所有作业。
够了。
是时候放那首《反方向的钟》了，如果时间能重来，许枝愿意在再玩一次。
开玩笑的，许枝要开始闭门补作业了。
这种补作业的经历太真实了，高中生放长假的心里历程也具有普遍性：
放假前：我要弯道超车，制定计划，高效学习
放假时：人生难得几回春啊。今天：我先玩明天再写，明天：反正还有这么多天，明天再写。明日复明日……
当假期进度加载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
早知道我当时就写一点了，听一万遍反方向的钟，能不能回到假期的第一天……
卧室里从早写到晚的许枝感觉自己临近极限了。
没熬夜但是眼睛已经小了一圈，快睁不开了……
出了卧室一看，俞女士已经美美睡下。
她必须给自己整点吃的恢复一下体力。
不然明天亲爱的外婆只能看到她的大孙女变成一具干尸了。
许枝和外婆住的房子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建筑。
是那种非常典型中式合院，院落四周的建筑围绕中心庭院而建。
形成一种“四水归堂”的布局。
下雨的时候，雨水通过天井的排水系统汇聚在一处。
听小老太太说“四水归堂”有水聚天心，聚八方之财气的意思。
虽然四合院的建筑是挺老的，但去年时髦的俞女士才刚刚把屋内的家具什么的都换新了一遍。
“挺好的，深藏不露，小偷进来一看外表还要留下两万块”
这是许枝嘴欠逗外婆的。
房子离学校近，便利店奶茶店，超市，理发店一应俱全。
许枝有时候半夜饿了，衣服一套出门就能找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就是现在。
“一共八十四元，请问这边怎么支付?”
收银员将商品装进袋子里，抬头询问许枝。
掏出手机。
“微信支付。”
买了盒乌冬面，许枝打算直接在店里吃了。
大半夜的，许枝套着件黑色的外套，头上的棒球帽没压住下面的碎发。
深蓝色的阔腿牛仔裤一直包裹到脚踝。
满脸没睡醒的样子，在便利店的餐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乌冬面。
这是齐为风在扫付款码的时候看见的场景。
一开始还愣了一下。
后来瞥见右耳耳骨上有一只泛着冷光的耳钉，才确认是许枝。
“啪嗒“一声。
一直购物袋径直闯入视线，随后是齐为风的问候声。
“许枝同学?”
反应慢了半拍，刚夹起来的乌冬面一下子断成两截。
“我们这是偶遇了吗？”
许枝犹豫了一下，开口。
看着他的脸，不知道说什么。
今天一身黑同志好像换了个穿搭。
浅蓝色的格子衫里面套了一件白T恤，下面搭配着白色牛仔裤。
身型欣长，扑面而来的干净感。
“许枝同学，怎么半夜来买东西。挺不安全的。”
齐为风颇为正经，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热牛奶一边坐下。
拧开之后递给许枝。
“不用，我买了。”
许枝搁下筷子，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一模一样的牌子的牛奶。
“喝这个吧，热的。半夜不要喝凉的。”将牛奶向前推了一点。
许枝从容接下来，将自己购物袋里的东西悉数拿出来：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自己拿。或者我可以再买一份乌冬面给你。”
“不用。”齐为风失笑。
“那你把收款码打开，我给钱。”
许枝吸了吸鼻子，便利店里的空调温度调的怪低的，有点凉。
她要快点吃完回家补作业去了。
不想跟齐为风因为一瓶八块钱的牛奶争来争去。
齐为风看着许枝已经拿出手机，不作思索将她的那瓶冷牛奶拿过来
“就这个了。”
许枝作罢。
齐为风就这么松弛的坐着，摆弄着手机。
气氛莫名和谐，许枝有点坐不住了。
她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的问一下，齐为风为什么要这么晚出来买吃的。
“齐为风同学我也想问问，为什么这么晚出来买吃的？”
“补生物作业。写到“树木类型”那一章节的时候莫名想看看书里面的落叶乔木。”
许枝汗颜。
“补生物作业补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来了”
她好奇，所以直接问了：
“这关你来便利店买吃的有什么关系?”
齐为风扯了扯唇角，目光瞥向便利店门口外面的一棵槐树。
“许枝同学，我是来实地观察来的。槐树就属于典型的落叶乔木。八月份，它的花期已经过了”
“至于买吃的只是顺便，千万不要低估我一颗赤诚的学习的心啊。”
……
许枝顺着他的目光，是。
槐树过了花期，已经落尽了。
齐为风是来看绿叶的吗。
回过神瞥了一眼时间。
不早了，三下两下吃完了乌冬面，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家。
两个人一同出了店门。
齐为风没说错
八月份，槐花的花期已经过了。
原本便利店门口种的一棵槐树进入结果期。
飘飘乎乎的落下来几片叶子。
春生秋死，她好像只看过槐花在夏天开的最好。
“许枝，需要我送你一趟吗？”
是一种很礼貌的询问，单纯的同学之间的友谊。
齐为风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询问她。
“谢谢，但是这离我家挺近的。我放假的时候经常这个点出来买东西，挺安全的。”
低头沉默了一会，许枝又从购物袋里抽出一条青苹果味的糖递给他。
不容拒绝的直接扔在他的购物袋里。
“你也小心，我先走了。”
齐为风看不清楚被棒球帽遮住的脸。
只有泛着冷光的耳钉在路灯微弱的光照射下，闪出奇异的光芒。
许枝又是先一步离开，没等齐为风说什么。
……
槐树没什么特别的，春生秋死。
那夏天呢？
只不过自以为比其他季节，更漫长一点，更特殊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春生秋死，那夏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