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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演戏 ...

  •   第六十三章

      苏蔓回国后,没有回七号别墅,也没回自己的公寓,而是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民宿酒店。

      办理入住时,前台服务员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衣着光鲜的房客,苏蔓避开对方的视线,接过房卡。

      房间在走廊尽头,打开房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织物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放下箱子,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暗红色绒布窗帘。
      窗外是灰扑扑的后巷街景,与她在海丽所熟悉的一切光鲜亮丽截然不同。

      一丝极淡的自嘲,浮上她苍白的唇角。
      这么“凄惨”,会不会有点过了?

      她只是想要一点自由的空间,想要摆脱他的掌控,想要按照自己的步调和方式去处理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而陆临舟那个混蛋,竟然直接撂下话,说不管她了。

      本来以为替他挡下那一刀,就能彻底让陆临舟死心塌地的站在自己一方,没想到这苦肉计还要接着演下去,真是想起来就恼火。

      长途飞行的颠簸耗尽了勉强积攒的气力,伤口在飞机起降的气压变化下隐隐抽痛,像埋在内里的一簇暗火,不时地舔舐着神经。

      她无暇顾及这些,回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苏鸿仁。

      几处他常去的私宅,茶室,乃至一些挂着其他名头的隐秘会所,她都设法探过。
      结果不出所料,全部扑空。
      那些地方要么人去楼空,锁孔落灰;要么换了主人,对她旁敲侧击的打听讳莫如深,眼神闪烁。

      线索断了,她只能约了苏青出来打探苏鸿仁的消息。

      苏青来得很快,推开玻璃门,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苏蔓,疾步走来,“姐!你怎么……”她上下打量着苏蔓,压不住眼里的心疼,“脸色这么差?出什么事了?”

      苏蔓勉强扯出一个笑,“知道三叔在哪吗?”她开门见山,“我有点急事想找他,但怎么也联系不上。”

      苏青闻言,眉头立刻蹙起,一向淡漠的眼底浮出困惑:“我也好久没见到爸爸了,他这次……走得很急,电话一直关机,也没跟家里交代什么,而且,好多人在找他。”

      “还有谁在找他?”苏蔓心下一紧。

      “收藏圈里有几个平时跟爸爸往来密切的人,前几天旁敲侧击地问我。还有……一些我没见过的人,看起来不太好惹,像是催债的,几个画廊的大客户也来问过,说是约好的东西一直没交付。”苏青一条条数着,越说神色越不安,“还有……陆家的人。”

      “陆家的人找三叔做什么?”

      “具体的不清楚,”她看向苏蔓,“姐,你急着找爸爸,是不是……跟陆家有关?爸爸他……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苏蔓看着苏青的脸,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忐忑。

      苏鸿仁或许待她不算顶好,但终究给了她一个“苏”姓,一个安稳的屋檐。
      苏青是个表面看着冷漠,实际会对在意的人豁出性命的人,她不想在苏鸿仁这件事情上给两人的关系留下缝隙。

      “苏青,”她声音放柔了些,“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扛着。记着,你还有个姐姐。无论发生什么,我总是在的。”

      苏青鼻尖一酸,眼圈瞬间红了。

      苏蔓松开手,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人流。

      “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急着找爸爸?你……你看起来也很不好,是不是在国外出事了?”

      “没事。”苏蔓不想跟她说太多。

      “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我可以帮上忙的。”

      苏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苏青脸上,想了片刻,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铺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你看看这个,”她将纸推近苏青,“见过吗?”

      苏青的视线落在纸上,起初是疑惑,随即,瞳孔收缩。
      她眯起眼睛,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画面上的每一道线条,像是要将它们从纸上抠出来。

      咖啡店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不是苏蔓那种病后的苍白,而是一种被突然拽入恐怖记忆,血色瞬间褪尽的惨白。

      “……帕庸?”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你认得这个图?”

      “这是……东南亚一个很古老的教派符号,我被爸爸……领养前,在黄金城……那时候,几乎所有进出黄金城讨生活,或者有势力的当地人……都是这个教派的信徒,他们……很可怕。”

      她停顿下来,胸口起伏,平复骤然涌上的窒息感。

      “我的家人,”苏青的目光再次落回纸上,“就是被帕庸的教徒……以献祭的名义……杀死的。”

      苏蔓放在膝上的手收紧,她看着苏青几乎要崩溃的眼神,伸出手,越过桌面,按在苏青微微发抖的肩膀上。
      “如果难过,就不要想了。”

      苏青却摇了摇头,睁开眼,反手抓住苏蔓按在她肩头的手,力道很大。
      “姐,这个……对你很重要,是不是?跟爸爸……也有关系,对吗?”

      苏蔓迎着她的目光点头,没有隐瞒:“很重要,可能关系到……我母亲的一些事。”

      苏青深吸一口气,松开苏蔓的手,重新看向那张图。

      “我那时候还小,很多细节记不清了,”她开始叙述,语速很慢,“那天……很热,一群人,穿着奇怪的黑色袍子,每个人的袍子上都画着这个图,”她指了指纸上的图案,“他们冲进家里,说我父母和哥哥身上附着邪魔,是帕庸之神指示要清除的污秽。”

      她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反而更显骇人。
      苏蔓静静听着,窗外嘈杂的市声仿佛都褪去,只剩下苏青梦呓般的讲述。

      “他们抓了我爸爸妈妈和哥哥,因为我是女孩,年纪又最小,按照他们的……规矩,邪魔通常不会优先选择女孩附身,所以才被放过,只是被捆在旁边看着。”苏青的嘴唇失去最后一点血色,“他们在临时搭起的祭台上……先是将他们的眼睛挖下来,说这样邪魔就看不见逃生的路;然后割掉舌头,说这样邪魔就无法念咒反抗;最后……再用粗糙的麻线,缝上嘴巴,他们说……这样才会永远地消灭邪魔,让帕庸之神的荣光洁净这片土地。”

      “别说了。”苏蔓再次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加重,想将她从可怖的回忆漩涡中拉出来。

      苏青猛地停下,像一台突然断掉电源的机器。
      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还能看见那血淋淋的祭台。

      几秒钟后,她才慢慢聚焦,看向苏蔓。

      “我还好……”她哑声说,抬手抹了一把脸,“这些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图腾纸上,“这个符号,出现在哪里?是不是……爸爸手里有跟这个相关的东西?或者,他招惹了帕庸的人?”

      苏蔓将纸折起,收回包里:“我现在联系不到三叔,一切,还不清楚。”
      她看着苏青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心底产生一点愧疚。

      “你最近自己小心些,”苏蔓叮嘱,“如果陆家或者其他人再找你打听三叔,或者你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立刻告诉我。还有,”她顿了顿,“关于帕庸和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苏鸿仁。”

      苏青一脸疑惑,但并没有多问:“知道了,姐。”

      *

      港城,周扬站在渡口延伸出的旧木栈桥尽头,背靠着铁栏杆,指间夹着一支烟。
      时间一点点滑过,终于,雾霭深处,一个蹒跚的身影逐渐清晰。

      来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浅色亚麻西装,裤腿上沾着泥,走得很急,又有些虚浮,呼吸声在寂静的码头显得粗重。
      灯光勉强勾勒出他的面容,是苏鸿仁,却又不太像平日的苏鸿仁。

      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胡茬青黑一片,一贯精明油滑的脸上,此刻布满疲惫与紧绷的惊惶,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手里攥着一个不大的黑色手提箱,眼神像受惊的兽,不断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雾。

      “周扬!”

      周扬直起身,将烟蒂弹进漆黑的海水里,“苏三爷,”她招呼了一声,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等您有一会儿了。”

      苏鸿仁喘匀了气,上下打量周扬,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又似乎只是本能地戒备:“东西呢?”

      “在船上。”周扬朝不远处泊着的一艘老旧小艇抬抬下巴,“老规矩,你要的新身份,还有一部分现金,都在里面,船会送你到公海,”她顿了顿,“三爷,您这是……?”

      苏鸿仁胡乱抹了把脸,“别多问,”语气烦躁,“我出了点事,做完这一单,去外面躲一阵风头。”他下意识又回头看一眼来路,“如果有人跟你问起我……就说,你不认识我,听清楚了吗?”

      周扬静静地看着他,这位曾经在她面前总是带着居高临下恩主姿态的苏三爷,此刻像一条丧家犬,浑身散发着穷途末路的晦气。
      “听清楚了,”周扬抬手,“我的那份呢?”

      苏鸿仁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直接问钱,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被冒犯的怒意,但那怒意在触及周扬平静无波的眼睛时,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现在没有发火的资本。

      “周扬,做了这么多笔买卖,我什么时候短过你的?”他试图拿出往日的派头,但语气里的虚张声势显而易见,“等我在外面安顿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现在,先把船给我。”

      闻言,周扬却摇摇头,“三爷,规矩就是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没准备好,货……就出不了港。”

      “周扬!你他妈别忘了!你有今天,全都是我!当年要不是我把你从精神病院里接出来,给你活路,教你本事,你能有今天?!”

      周扬面对苏鸿仁几乎喷到脸上的怒气,身形未动,连眼神都没有丝毫闪烁。她等苏鸿仁说完,才慢慢开口:“苏鸿仁,恩情是恩情,生意是生意。”

      “你那些见不得光的货,那些要命的路,哪一次不是我周扬提着脑袋去闯?黄老仓库里那些真迹,一件件,是我冒着风险弄出来,交到你手上。您的恩,我早就还清了。”

      “现在,咱们只谈生意。您要的船,要的路,就在那儿。”她再次指向小艇,“我要的钱,您也得摆在这儿。”她伸出脚,点了点两人之间的木板,“生意做完,两清,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您苏三爷是死是活,都与我周扬,再无瓜葛。”

      话音落下,栈桥上陷入一片死寂。

      苏鸿仁恶狠狠地盯着周扬,胸膛剧烈起伏。
      他握着箱子的手,青筋暴起。

      僵持,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

      最终,苏鸿仁眼中的凶光一点点褪尽,肩膀垮塌下去,手指松开,箱子落地:“钱都在这里,赶紧送我走!”

      周扬接过箱子,掂了掂分量,然后侧身,看向苏鸿仁:“苏三爷,请。”

      苏鸿仁在接过周扬身侧的时候,狠狠啐了一口,低低骂了一句:“吃里扒外的臭表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上小艇。

      周扬唇角噙着笑,幽幽说了一句:“苏三爷,一路走好。”说完,转身离开。

      身后的雾渐浓,将海面厚厚地裹住,小艇发动的突突声,很快被浓雾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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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数据不是很惨的情况下日更,求收收呀,比心比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