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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茶台 ...

  •   第六十章

      白色的窗帘被窗外涌入的风掀起,像一片无声的浪。
      阳光被滤成柔和的光晕,洒在病房的地板上。

      苏蔓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晃动不定的虚影,麻醉剂的效力还在。
      腹部传来的阵阵闷痛,提醒她之前遭受到的惊心动魄。

      她转动眼珠,有些费力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目光却在看向窗台时,突然定住。

      在随风拂动的白色纱帘之后,靠近窗边的光影交错的位置,静静地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条样式简单的白色长裙,裙摆几乎及地,质地看起来柔软轻盈。
      她有一头浓密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背对着窗户,面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但轮廓柔和。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着苏蔓的方向,微笑。
      那笑容很淡,很静,没有任何声音,却仿佛带着一种能穿透时光的哀伤。

      苏蔓的心脏猛地抽紧,面上的呼吸罩洇开大片的白雾。
      妈妈……?

      她撑着全身的力气想坐起来,想看清更多细节。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苏蔓立刻将目光转向门口,进来的是眼下带着明显青黑的陆临舟。

      就是仅仅这一瞥的工夫,当苏蔓再次将视线转回窗边时,纱帘依旧在飘,阳光依旧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斑点。但那个穿着白裙,静立微笑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指尖在薄被下蜷缩了一下,心底刚被勾起的温度,缓缓凉了下去。

      “醒了?”陆临舟快步走到床边,俯身,仔细端详她的气色和眼神,“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打止疼药?”

      他的脸近在咫尺,眼里的血丝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清晰可见。

      苏蔓突然笑了一下,牵动腹部的肌肉,一阵清晰的锐痛让她立刻皱眉收回笑意:“之前,还说,要赔一条命......给你,现在,真的是一语成谶啊。”

      “别胡说八道,”他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慢慢拿下她的氧气罩,“医生说你很幸运,刀子避开了主要脏器,”他直起身,“警方那边,周斌在处理,暂时不会来打扰你,至于那两个绑匪......一个失血过多死了,另一个重伤,还在监护室。”

      苏蔓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饿了。”
      “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二十四小时才能进食,忍忍吧。”
      “饿肚子怎么忍啊,”她小声嘀咕,声音里带着点小任性,“你很不会照顾人啊。”
      “是啊,”他拿起一支沾了温水的棉签,细致地润湿她干裂的唇瓣,“所以你以后尽量不要让我照顾。”

      正说着,周斌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件。
      他看到苏蔓醒了,眼睛一亮,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苏总!您可算是醒了!真是......真是福大命大!”

      “周斌。”苏蔓的声音依旧低弱,“后面的事,麻烦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疏忽,没接到您才出这么大的事,”周斌满脸愧疚,“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都交给我,保证在您出院回国前,把老榆木茶台的事办妥。”

      老榆木茶台。
      苏蔓原本有些涣散的眸光,在听到这几个字时,骤然凝聚,眼前似乎又闪过母亲被捆绑其上的惨白面容。

      她沉默了几秒。
      “……茶台回国的流程,暂时先放一放。”

      周斌愣了一下,之前她明明对这个东西势在必得,这会怎么又......难道,跟这次的绑架有关?
      一想到两个绑匪的下场,周斌的后背就阵阵发凉,心想这位姑奶奶的事,还是少知道为妙,于是点点头:“明白了,我会通知那边,所有手续暂缓。”
      “嗯,”苏蔓疲惫地合上眼,“辛苦了。”

      周斌又与陆临舟寒暄几句,才识趣地离开病房。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重新成为背景音,苏蔓闭目养神片刻,努力积蓄精神。
      麻药的余韵渐消,腹部的疼痛变得更清晰。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一直坐在床边,低头发消息的陆临舟身上。

      “陆临舟。”她开口。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她脸上。
      “我的钢笔呢?”
      陆临舟的眉蹙了一下,“被警方作为证物暂时扣押了,你想要,我再给你买一支。”

      苏蔓侧过脸,看向他,眼里带着委屈,“那是给你买的,限量款,已经停产很久了。市面上的存货,要么天价,要么……是假的,”她顿了顿,似乎真的在惋惜一件宝贝,“可惜了。”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帮我个忙。”她再次开口。
      陆临舟抬眼:“说。”

      “找张纸,还有笔,”苏蔓的目光投向床头柜,那里有空白的病历纸和一支医生留下的圆珠笔,“画画。”

      陆临舟挑了挑眉,没多问,依言拿过纸笔,摊在膝头:“画什么?”

      苏蔓重新闭上眼睛,努力从记忆深处打捞出那个诡异的影像。
      “一件袍子上的图案,”她开始描述,“位置......大概在左侧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地方。”

      陆临舟拿起笔,在白纸上随意画了一个长方形,代表人体躯干。

      “图案的整体轮廓……像一个倒置的,被拉长的水滴,边缘不光滑,有扭曲的触须状线条,像植物的根,又像……挣扎的手,”她闭上眼,沉浸在记忆中,“主图案里面……中心是一只竖着的眼睛,没有眼皮,瞳孔是空的,眼睛周围……缠绕着一条蛇,蛇头在眼睛上方,张开嘴,露出毒牙,蛇身扭曲,鳞片画得很细密,是菱形的。”

      陆临舟听着,手中的圆珠笔开始在纸上滑动。他画画的姿态很随意,甚至有点敷衍,笔下的线条时而流畅时而顿挫,看着很别扭。

      “蛇的尾巴……不是尖的,分成了三股,每股末尾是一个很小的、骷髅头的形状。”苏蔓补充道,“整个图案,给人一种很邪门的感觉。”

      “邪门的感觉怎么画?”陆临舟停下笔,抬眼看她。
      苏蔓一时语塞。

      陆临舟重新垂眸,笔尖在纸上唰唰划过,画出三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又在每个圆圈里画两个小圆,用来表示眼睛。

      他画完最后一笔,将张拿起,转向她。

      苏蔓静静看了一会,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木讷,最后叹了口气:“陆临舟,你画的,跟我说的真是,两模两样。”
      陆临舟将画翻过来自己看了一眼,确认:“你描述的,就是这样。”

      苏蔓无奈地闭上眼:“把手机给我,我要给安娜打电话,让她给我画。”
      陆临舟却没理她,将画纸往柜子上一丢,俯身,重新把氧气罩扣在她脸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该休息了。”

      面罩下,苏蔓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陆临舟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苍白的脸褪去了清醒时的尖锐,此刻的她看起来异常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她散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然后,他站起身,拿起柜子上画着抽象诡异图案的纸,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病房内的监测仪器和点滴流速,这才悄悄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他站在门外,摸出手机,给陆承渊拨电话。

      “临舟。”陆承渊的声音传来,背景很安静,“她醒了?”
      “嗯,刚醒一会儿,又睡了,失血多,要养一阵。”

      “人没事就好,伦敦那边,尼古拉会帮你扫清尾巴。”

      “警方那边暂时压住了,死了一个,另一个在监护室,能不能活看运气。”
      “哦?”陆承渊这才来了兴趣,“你做的?”
      “不是。”
      “她做的?”
      “......”
      “嗯,有点意思。”

      沉默了一瞬,陆临舟开口:“大,大哥,有件事。”
      陆承渊很少听见他叫自己大哥,有点不习惯:“说。”

      “苏蔓醒来后,描述了一个图案,”他拿出画纸,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你有没有印象?”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听到陆承渊略带迟疑声音:“这是,你画的?”
      “是,是我画的,我知道画得不怎么样,但,但整体特征没错。”
      “特征?什么特征?我只看到一堆歪歪扭扭的线,还有,还有三个发育不良的,土豆?”

      陆临舟忽略他的嘲讽,又将刚刚苏蔓的话重复一遍:“总之,她感觉这东西,很邪门。”

      “邪门就对了,”陆承渊的声音沉下来,带着嫌恶,“如果她描述得没错,这应该是东南亚那边,一个叫帕庸的古老邪教分支使用的血祭之印。”

      “帕庸?”陆临舟皱眉。

      “信奉血母,认为痛苦、恐惧和死亡是最高的祭品,能换取力量和庇佑。”

      “这个教派行事极其隐秘阴毒,仪式……往往需要活人作为媒介。你描述的那个图案,尤其是眼睛被蛇噬咬,尾分三骷的细节,在他们内部,据说是标记核心祭品或与血母立下某种血契时才用的。”

      陆临舟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

      “不过,这个邪教,在黄金城关闭后,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核心祭品?血契?原来,那两个绑匪口中卖到黄金城是这个意思,那买家呢?他们谈的买家又是谁?

      “我当年跟苏鸿仁拆伙,表面上是生意理念不合,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彻底切割的,是一次偶然发现,他在几批古董里,夹带了私货。”

      “我劝过他,也警告过,玩火必自焚,尤其是这种沾了邪祟的东西。他不听,反而觉得我阻碍他寻求更高的力量和保护。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想到的是,他不但没收敛,反而把这套东西,带回了苏家。”

      “等等,”陆临舟打断,脑中各种线索开始碰撞,“你说苏鸿仁沾了那些东西,如今又为了一个茶台甚至不惜对亲侄女下死手……那这茶台,会不会不仅仅是件古董那么简单?”

      电话那头的陆承渊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苏蔓拼了命也要拿到那张茶台,可能不仅仅是为了钱或者念想。苏鸿仁发了疯一样阻止她,甚至要灭口,恐怕也不只是怕旧事曝光,”他顿了顿,组织语言,“有没有可能……那张茶台本身,对苏鸿仁,或者对他信奉的那套东西,有某种特殊用途?比如,作为某种仪式的……核心器物?”

      陆承渊:“如果真是上好的老榆木,树龄够长,木质致密,又在懂行的人手里养过……确实可能被赋予特殊意义,尤其是在帕庸这种讲究物契的邪派眼里。一件承载过岁月,甚至可能……浸染过某些能量的老物件,会是绝佳的容器。”

      “容器?”陆临舟抓住了关键词。

      “用来固定契约,储存献祭换取的力量,或者……维持某种联系。”

      陆临舟:“如果苏鸿仁真的用那张茶台举行过某种仪式,那么茶台就成了仪式的关键部分。苏蔓要拿走它,就等于在动摇仪式的根基,或者切断他与力量来源的联系。”

      “很可能是这样,对苏鸿仁而言,这不是生意,也不是家族恩怨,而是……信仰或者生存层面的威胁......”

      门外,陆临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病房里,苏蔓的睫毛颤动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的方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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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数据不是很惨的情况下日更,求收收呀,比心比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