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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漏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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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清晨,晨雾将远处山峦勾勒出淡青色的剪影。
宋家马场不仅是港城规模最盛的马场,更是国内顶尖的马匹繁育基地。配备着全球最先进的养护与训练系统,每一匹马都有不少于三人的团队进行细致的养护照顾,出过不少冠军名马。
马场内除了宋家自己精心培育的赛驹,还寄养着不少来自各方显贵的爱马。
场内有专业赛道,偶尔会有些私人邀约的比赛。
黄老在马场有一匹自己的赛驹,名叫“晴雪”,是古老的阿拉伯马种,通身棕色,背上却有一撮白毛,像是晴天土地上尚未消融的最后一捧雪。
黄老对这匹马很是喜爱,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看。
“黄老,您这匹晴雪的状态是越来越好了。”
露台上,宋璟川陪在黄老身后,看向正在马场训练的晴雪:“看看这肌肉线条,这步伐,下次出赛,肯定能给您捧个奖杯回来。”
黄老眼里眯着笑,抚掌:“能跑个尽兴就好。”
“是啊,刚见到它的时候,它几乎瘦成一副骨头,当初也就想着它能健康活着就好。”站在他身旁的黄太太妆容精致,举止优雅。
宋璟川瞥了眼黄太太,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又转向黄老,建议道,“要不要下去跑两圈?”
黄老早就被他说的技痒:“走,陪我去跑两圈。”
“好。”
黄太太微微蹙眉,她不喜欢马身上的味道,这次要不是黄老坚持要带她过来,她才不肯来这地方。
黄老转身拍了拍夫人的手:“你去餐厅坐一会,我们很快回来。”
“好,我等你。”黄太太欣然点头,目送他们走下露台,才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餐厅,进入包厢。
刚坐定,听见门响,以为是服务员进来添茶水没抬头,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周扬,好久不见啊。”
马蹄声的闷响,敲打着此刻的寂静。
黄太太的身体微微一颤,脸上精雕细琢的优雅出现一丝裂缝,却又在下一秒强行稳住。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苏蔓,眼神里带着疑惑:“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苏蔓手里拿着茶盘,嗤笑一声,回手带上门。
慢慢踱到她旁边,提起茶壶,高高举起,给她的杯里添茶。
茶壶悬在周扬面前,透明滚烫的液体落进茶杯,迸溅出的水珠烫到她放在桌上的手背,她紧张地抽回手。
“才几年不见就把老同学忘了?周大才女记性不太好啊。”苏蔓放下茶壶,拿起茶杯,送到她面前。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扬强撑着,抬手去接茶杯。
苏蔓拧眉,“不知道?”挪开茶杯送到自己唇边,浅啜了一口,“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周扬感觉到老者不善,抓了包就要走。
苏蔓在她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你干什么!放手!”周扬挣扎。
“大点声,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一起听故事啊!”说完,手腕一扬,将茶水泼过去。
“啊!”茶水这会没有那么烫,但还是惊得周扬全身发抖,还没来得及发作,见苏蔓已经扬起手,她条件反射般地低头去躲,踉跄几步坐回椅子上。
预料中的巴掌并未落在脸上,而是重重拍在圆桌上。
“砰”的一声,震得桌上茶杯碟子嗡嗡作响,茶壶里的红茶剧烈晃动,漾出深色的水渍。
苏蔓倾身向前,逼近周扬,眼底像是藏了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刮着对方的脸:“周扬,戏这么好,不做演员,可惜了。”
......
当年如果不是霍之洲的软磨硬泡,精神病院那地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去。
长长的走廊,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灯光下,映出一张张或麻木或空洞的脸,扭曲得有些诡异。
每个人都像是困在混沌噩梦里的游魂,浑浑噩噩,如魑如魅。
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一想到当年的情景,她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的窒息,想要立刻逃离。
所以,当她推开病房门,看见被束缚带绑在床上,眼神空洞的周扬时,同情心瞬间没过理智。
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头发枯黄凌乱,贴在汗湿的脸颊,嘴唇干裂苍白。露在病号服外的手腕和脚踝,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勒出了深紫色的淤痕,在过于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惊心。
霍之洲喉咙哽咽:“周……周扬……”
听到声音,床上的人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过来。
下一秒,周扬的嘴角向上扯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苏蔓,霍之洲,你们来看我了。”
......
周扬已经从惊慌失措中冷静下来,她如今已经是黄太太,没有人,也没有事,可以动摇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有,那就让她消失。
想到这,她慢慢挺直了背,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扯动嘴角:“苏蔓,你想做什么?”
苏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装失忆了?”
“苏蔓,你来港城,到底想做什么?”
当年的事,她的确骗了所有人,但也就是骗过了所有人,才成就了今天的黄太太,对此,她不后悔。
苏蔓看着她迅速变脸,不急不缓地走到茶几旁,执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汤,然后将茶杯推至周扬面前。
她今天来,是谈交易的,至于以前的事,她此刻没心思理:“为什么拦着我进积玉堂?”
周扬瞥了一眼茶杯,没有碰,抬起下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进!”
“呵,”苏蔓冷笑一声,“周扬,且不论我们之前的那些烂账,你的事,我最后,也算帮了你一把,”她将帮字咬得极重,“按道理,你就算不念着我这点好,也不至于在背后落井下石。”
“但我打听过了,老榆木茶台的事,是你,在黄老耳边讲了一个故事,让他觉得那茶台是个了不得的宝贝,才不惜代价非要拍下来。”
苏蔓盯着她的眼睛:“我不明白,周扬,你要那个茶台做什么?它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还是说……你纯粹就是为了给我添堵,不惜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周扬的脸色在苏蔓的逼视下发白,搁在膝上的拳头攥紧,几乎是咬着牙小声嘀咕:“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绕一大圈子给你添堵……”
“所以,”苏蔓捕捉到她话语里的漏洞,“你是受人所托?”
“不是!没有!”周扬立刻尖声否认,带着慌乱,“你别胡说……”
正说着,包厢门被推开。
“黄老的暖雪真是名不虚传啊!刚才那几步跑得,精气神十足!”宋璟川人未至声先到。
身后的黄老满脸红光,心情极佳:“是你们会调理,璟川你功不可没啊。”
“呦,”宋璟川目光落在对坐的苏蔓和周扬身上,故作诧异地挑眉,“你们这是……聊上了?”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苏蔓瞬间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起身走到黄老面前,微微躬身:“黄老,久违了。我是苏蔓,之前在海丽的慈善晚宴上,有幸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黄老略一思索,便和蔼地笑起来:“哦,是苏小姐啊!记得记得。”他忽然看向宋璟川,“璟川前几天找我要的邀请函,不是给你的吗?怎么一直没见你过来积玉堂坐坐?让我这老头子想尽尽地主之谊都找不到机会。”
苏蔓闻言,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周扬。
周扬在她目光扫过来的瞬间,看清她眼底的挑衅,拳头握得更紧,指尖扎进肉里。
她为了嫁给黄老,做了很多事,也隐瞒了很多事,一旦被苏蔓戳破......
苏蔓将她这副紧张模样尽收眼底,唇角带着嘲讽。
“亲爱的!”周扬抢步上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截住她的话头,“这位是苏小姐,其实是我的……”
“黄老,”苏蔓高声打断她,微笑道,“本来收到邀请函就该立刻去拜访的,只是初到港城,琐事缠身,一直没能抽出空来,实在是失礼了。”
说完,又看了周扬一眼,眼神平静。
黄老自然不知这其中的暗潮汹涌,听闻此言,笑着说:“你们年轻人,拼事业是好事,有时间带着璟川一块过来,咱们好好叙叙。”
苏蔓独自一人走出马场。
门口,一辆大G降下车窗:“老同学见得怎么样了?”
苏蔓看清驾驶室里的人,径直走过去,拉开驾驶室的门,定定地看着他。
陆临舟有些意外,侧过头来看她,眉头微蹙:“怎么了?”
下一秒,苏蔓忽然倾身过去,伸出手臂环住他,带着些许蛮横和依赖。
陆临舟垂眸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空着的手落在她的后背上,缓慢地抚摸:“受委屈了?”
怀里的人摇摇头,发丝蹭着他的下颌,有点痒。
过了好几秒,她闷闷的声音才从颈间传来,“今天见到周扬,忽然想起之前的很多事,其实她有很多漏洞,只不过因为她是女生,我就习惯性将她当做弱者,所以才会,才会被她骗得团团转。”
“才会……那么误解你,还……害了你,”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对不起,陆临舟。”
她有点紧张,指尖一下一下抠他后衣领的布料。
陆临舟抚着她后背的手一顿,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就只有对不起?”
苏蔓抬起头,眼眶有些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赔一条命给你。”
陆临舟眼底的温柔消失,另一只手抬起,指腹捏住她的后颈:“你的命有什么用?”
苏蔓依旧执拗地看着他:“真的,我赔一条命给你。你就不要再恨我了,我们之间......就再也不亏欠了,好不好?”她其实想说重新开始,但想到如今两人的处境,似乎都没有资格重新开始。
“好不好?”见他不出声,她又追问一遍。